张贤亮,一位“老右派”的自述

大海

<p class="ql-block"> 摘编:金海炎</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写在卷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张贤亮说:“我是改革开放的既得利益者,我和改革开放同命运共呼吸……”</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54年,张贤亮18岁,在北京读高中的他,因为出身于“官僚资产阶级家庭”的子女,毕业前夕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学校开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55年,张贤亮携老母弱妹移民甘肃省宁夏专区贺兰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57年,文学青年张贤亮发表长诗《大风歌》,正值反右运动高潮,引起全国关注。《人民日报》发专文严厉批驳,张贤亮升格为全国瞩目的“右派分子”,开始长达22年的农场劳改生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8年,时年42岁的张贤亮身在银川附近的南梁农场,等待着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变革。</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本《资本论》改变了我的一生。</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1957年被打成“右派”,那时才21岁,我绝对不是一个反党反社会主义者,但几乎全国都说我错了,那样的环境,不得不认为自己错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进劳改队时,所有的文学作品都被没收了,只有《资本论》没有被没收。因为劳改时不许看任何文学作品,马克思的书是让看的。虽然劳动很紧张,可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养成了阅读的习惯,在非常有限的时间、空间,比如下雨不出工,我就读马克思的《资本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读《资本论》实际是别无选择,我被通知进劳改队时,随身带了一些书,唐诗宋词、古文观止、还有小说,都被没收了,只留给我一本《资本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资本论》虽然是一部批判资本主义的著作,但它贯穿了历史唯物主义,贯穿社会发展的科学精神。同时,也教给了我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 这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突然发现,1958至1961年的劳改生涯,成了我思想觉悟的过程,1958年至1961年的生产力水平低,与当时的生产关系严重不匹配。内心在想,不是我错了,错的应该是当时的社会,当时的社会在物质条件极端贫困的状态下实行“一大二公”的经济制度,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也让社会更加贫困。这种不敢言说的想法,对于我来说,是非常艰难和痛苦的。</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写小说就是为了解救自己。</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8年,“四人邦”被打倒,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我知道中国将绝对开始变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邓小平开始主持工作,第一步是解放被打倒的老干部,第二步是对“文革”中的冤假错案给予平反,第三步就是对“文革”之前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冤案给予甄别,这不叫平反,其中有给“右派分子”进行甄别,还有一件范围更大的事,1978年底给中国农村的“地、富分子”摘掉帽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我戴着两顶帽子,一顶是“右派”,另一顶是“反革命分子”。给右派甄别的文件规定,如果右派分子犯了新错误,就不在甄别范围,所以我不在甄别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候,王蒙、从维熙等人都平反了,跟我在1957年同时打成的右派几乎都平反了,唯独我没有平反。我知道,平反是迟早的事,但也着急,怎么样才能引起高层对我的注意,早点解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因为读过《资本论》,对经济学有一定的知识,就写这方面的文章,投稿《红旗》,可不知道《红旗》是组稿,不选自由投稿人的文章,都被退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人建议,不如让我写诗,投稿报纸。他说,现在报纸的好处,就是编辑觉得可用就能刊发,也不去调查投稿人身份。</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有人问我,怎么走上文学路?我不想包装自己,就是想引起领导的注意,要解救自己。</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22年没有写诗了,写诗需要激情,“文革”让我理性太多,激情不够,于是就开始写小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能是因为我的小说起了一定的作用,1979年初,我从农场一线调出,调到南梁农场子弟学校教书,教高三语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一边教书,一边写小说,到我发表第三篇小说的时候,被一位老干部(当时宁夏主持宣传工作的副书记)陈斌发现,就开始打听张贤亮是什么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结果一查,我是没有摘帽的右派。陈斌就说,要想办法给他摘帽,</span><b style="font-size:20px;">就因为这篇小说救了我。</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9年我调入南梁子弟学校9个月以后,我获得了平反。</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文学思想的解放,我是旗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关押22年,我可能是中国作家里劳改时间较长的。</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文革”改变了我什么?原来我还会写诗,现在不会了。我把儿子耽误了,孙子也耽误了,我44岁才结婚,45岁才有孩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最大的感受是,我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领受到政治高压的可怕和人生自由的可贵。</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是“文革”以后第一个写爱情的,第一个写饥饿的,第一个写中学生早恋的,第一个写劳改的……</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因为很多是我第一个写,实际上叫“闯禁区”。我成了这个时期中国文学领域里勇闯禁区的领军人物,我感到自豪!</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认为,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第一次思想解放当中,文学作品发挥了重要贡献;新时期文学作家这个群体,对社会进步和社会发展的贡献估计不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因为那个时代,很多领域是控制的,电视不用说,电影审得厉害,美术倒是有新画派,但它起的作用范围很小,只有文学,特别是小说,限制很少。</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没有遗憾,我己经写到了我所能写的。每个作家都有局限性,包括我在内,在那个历史状态下,我尽到了我最大的责任。</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是1984年发表《绿化树》的,《绿化树》最后一段写许灵均走上红地毯,刚好,我也在1983年当选全国政协委员,当时的争议非常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一个作家笔下的主人公都有作家自己的影子,我也一样。劳改20多年,我从没穿过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这样一个劳改犯,穿鞋穿袜子走上红地毯,到人民大会堂参加会议,那是没有想过的……</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下海,适得其会。</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84年,我当选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但我一直不赞成专业作家制度,我觉得,文学应该是一个业余活动,专业作家制度,绝对不是一个促进文学生产力发展的好机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觉得我下海是适得其会的,因为90年代的文化已经开始多元化了,人们的业余时间也开始分流,不是光看小说,文学逐渐离开了人们的视野。90年代,我的火山爆发期己经过了,我们这一批的作家逐渐退到二线,也写不出像样的作品,也有人不写小说,改写散文。我来一个华丽转身,从文学领域跳到市场里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正好邓小平南巡,一下子全国党政机关、群众团体纷纷大办第三产业,我是宁夏文联主席,全国许多文联都在筹备第三产业,宁夏能搞什么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南梁农场时,我见过荒凉的镇北堡,让我很震撼。当时遇到来拍电影的导演,我就把镇北堡介绍给电影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谢晋的《牧马人》、陈凯歌的《黄土地》、张艺谋的《红高粱》、冯小宁的《红河谷》,这个地方,几乎成了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外景拍摄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就想,干脆办个影视城。但办影视城需要钱,我就把所有的作品外文版版权获得的外汇存折拿来,折合成人民币70多万元,那时候没有产权一说,等于文联拿着我的钱来贷款,给文联办了一个产业。</span><b style="font-size:20px;">我是在市场无序的状态搞文化产业,一个人对抗市场的无序。</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是改革开放的既得利益者,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和改革开放同命运、共呼吸。我说过 : 在我的作品里,我能够主宰人物命运,但在我的生活里,我是被命运所主宰的。</span><b style="font-size:20px;">我到90岁时方才真正的自由,才说了这些“不可告人的话”。</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资料和图片均来源于网络,致谢原创!文章写的虽然是作家张贤亮个人的人生际遇,但也反映了那个时代相似经历的人们共同的记忆和相似的命运。我曾经入迷地读过他的中篇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绿化树》《灵与肉》等作品,也是改革开放的既得利益者之一,有许多难忘的感同身受,虽然不曾经历过张贤亮所经历的人生苦难,也没有他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但都应该感恩中国社会的伟大变革和不朽伟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5年5月22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