撅拳芽记

茗烟斋

<div><b>撅拳芽记</b></div><div><b>文:草衣</b></div><div><br></div>商洛山植被丰茂,其间生长着诸多可采食的植物与野菜,蕨类只是其中颇具特色的一种。在“靠山吃山” 的艰苦岁月里,山上的野菜无一不成为人们果腹的希望。 <br>蕨菜多生长于潮湿的阴坡山间,或是稀疏的林地过渡地带。每年农历二三月,蕨菜便会从地下顶起约一尺高的卷曲嫩芽,其顶端形状宛如一个“问号”;又似鸡爪一般小巧玲珑;亦如小儿半握的拳头,充满童趣,正因如此,商洛人亲切地称它为 “拳芽”。<div>拳芽的颜色多为棕色,也有偏绿或偏红的,这不同的色泽,取决于土壤的肥沃程度。待拳芽继续生长,叶片舒展如灵动的凤尾,植株长至两三尺高,茎秆变得坚硬如柴时,它便有了另一个名字 —— 在商洛,人们称它为 “席片子” 。到了这个阶段,连牛羊都不会多看它一眼,除分有小动物在其下乘凉,否则对它们毫无兴趣,所以采撅拳芽,一定要赶在其茎秆鲜嫩之时。</div> “日出而作” 是山里人世代沿袭的生活习惯。三四月份,天刚蒙蒙亮,我们便相约趁着晨风的清凉,踩着露水,向着云雾缭绕的群山进发。这个时节,正是拳芽新出的好时机,我们穿梭在李洼、猫洼或桐树洼的山间半坡,寻觅着昨夜山风里刚刚破土而出的拳芽。<br>穿过一片松林,林畔的拳芽刚刚攻破潮湿的山壤、探出地面,一根根卷曲的嫩芽顶着晶莹的露水,恰似一颗颗半握着的绿拳。我们小心翼翼地探手至拳芽根部,轻轻一掐、一撅,只听“呗” 地一声脆响,一株水灵灵、颤悠悠的拳芽便落入掌心。拳芽常常连片生长,若是找对了地方,不消一会儿就能撅满一背篓。然而,拳芽生长迅速,变老的速度也同样快。装进背篓里的拳芽,会因失水,从断口的根部开始,渐次向顶梢变老。所以,给新撅的拳芽焯水必须争分夺秒。 拳芽鲜嫩娇贵,盛装时不能压得太实。若是盛装得过于密实,拳芽会因自身发热而变软。一旦发热变软,不仅人无法食用,就连猪、牛、羊都不愿触碰,甚至用来沤肥都遭人嫌弃。因此,撅拳芽需要与时间赛跑,争分夺秒;给拳芽保鲜,更是要与时间较量,刻不容缓。<div>等背篓装满拳芽,为了最大程度保持其新鲜度,我们总是马不停蹄地背着背篓往家赶,一路快步下山、进村,丝毫不敢停歇。即便如此,在入锅焯水前,还是会有一段因失水而变老的部分需要从根部撅去。要是在拳芽入锅前摸起来发热,那这一背篓拳芽恐怕大半都不能食用了。<br></div> <div>鲜嫩的拳芽入锅,经沸水烫煮后捞出,再用清水仔细漂洗,然后摊在芦席或竹筛上晾晒,直至变成干透的条索状,便成了可以随时食用的干蔬。干制后的拳菜能够贮藏数年,食用前,只需用温水浸泡,无论是凉拌、清炒,还是与肉类搭配,进行煎、炒、烹、炖、煮,都别具风味。</div>商洛山食用拳芽的历史源远流长,当地还给拳芽赋予了一些高雅的名字——“商芝” 和 “紫芝”。<br>“皓天嗟嗟,深谷逶迤。树林莫莫,高山崔嵬。岩居穴处,以为幄茵。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往矣,吾当安归?” 这首《采芝操》相传为秦末汉初隐居在商洛山的 “商山四皓” 所作。诗中描绘了雨雾弥漫的商山、深邃绵延的河谷,诗人以山岩为屋,以拳芽(紫芝)充饥,抒发了对时代变迁的感慨。 在京多年,每逢周末,我总喜欢在太行与燕山的山巅峡谷间漫步。在那里,我也发现过许多生长在山间林缘、石坡草甸边上的蕨菜。但如今,对于这些野外所见的蕨菜,我不再将其视为“山珍” 美味,也从不敢随意出手撅取。眼前的蕨菜,于我而言,是他乡偶遇的故人;是幼年苦难岁月的深刻印记;是萦绕在舌尖的乡愁;更是家的味道,承载着我对故乡无尽的怀念。 <br><br><br><div><br><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