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金萱：红色旋律中的永恒音符

紫百合

——从抗战前线到勇攀

艺术巅峰的音乐家人生

我的母亲严金萱

严家满门忠烈之七

前 言

今日小满，是母亲101岁诞辰。发布《严金萱：红色旋律中的永恒音符——从抗战前线到勇攀艺术高峰的音乐家人生》，是对母亲的深切缅怀，也是对他们那代老共产党人的精神的传承。

天堂里的母亲，您虽然已仙逝，但您所精心创作的经典乐曲，永远在人世间回响！您们那代老共产党人坚定的信仰和为解放、建设中华民族英勇不屈，奉献一生的精神，永远被世人敬仰和爱戴！

　严金萱（1924—2014），这个名字深深镌刻在中国革命史与音乐艺术史的交织画卷中。她的一生，是烽火硝烟里的革命壮歌，亦是琴弦上流淌的民族之声。从贵州山城的赤色火种到延安窑洞的文艺新星，从晋察冀边区的“金嗓子”到芭蕾舞剧《白毛女》的作曲巨匠，她以音符为刀枪，以旋律为旗帜，在时代的浪潮中谱写出永不褪色的史诗篇章。

山城赤色火种：

革命基因的萌芽

　　贵阳同康医馆的药香里，藏着早期革命的秘密脉搏。父亲严伯寅将医馆作为中共贵州省工委的联络站，母亲张荣贞忙碌家务时哼唱的小曲与京剧戏曲，则是严金萱最初的音乐启蒙。

贵州的经济十分落后，但先进思想的传播并不落后。严金萱的大姐、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都相继参加了革命。当8岁的严金萱跟着已是共青团员的二哥袁超俊（严金操）唱响《少年先锋队队歌》，“走上前去啊，曙光在前，同志们奋斗，用我们的刺刀和枪炮开自己的路。勇敢上前稳住脚步，要高举少年的旗帜，我们是工人和农民的少年先锋队。”“共产党”三个字便如一粒火种，落入她幼小的心田。

当中共贵州省工委领导和哥哥、姐姐们开会时，严金萱总是和五哥严金珄一起，为他们站岗放哨。

　　1935年“七·一九”事件成为严金萱革命觉醒的关键节点。她目睹四哥袁林在监狱中以《国际歌》为武器绝食斗争，亲历林青烈士高唱《国际歌》慷慨就义的悲壮场景。当林青头上的鲜血混着歌声洒在贵阳街头，这个11岁的女孩终于懂得：歌声不仅是旋律，更是革命者的精神旗帜。

　　1937年，13岁的严金萱担任中共贵州省工委交通员，14岁加入中国共产党。

寒夜里，冒着刺骨的凉风，她和五哥严金珄将《告同胞书》《告同学书》藏在大衣里穿街走巷散发。次日清晨，市民看到了《告同胞书》，学生们到校后，看到了《告同学书》。对广大爱国同胞、同学门进行形势和抗日救亡的教育，起了积极的作用。教育了人民，吓坏了敌人。

听到国民党特务气急败坏地否认“贵阳有共产党”的荒唐言论，她体会到了革命宣传的力量。正如五哥严金珄所说“我们要像林青大哥那样勇敢坚强，埋葬这吃人的社会！”，这些带着油墨香的传单，正是刺破黑暗的缕缕曙光。

　　她积极参加地下党组织的“筑光音乐会”“学生救国联合会”组织，成为骨干，带领学生以歌声参加抗日救亡运动。她与五哥严金珄冒着生命危险为地下党站岗放哨、传递情报。代表家属探监被抓捕的地下党员。冒着风险送别英勇就义的中共贵州省工委书记林青。陪同母亲到国民党伪政府请愿，要求释放包括五哥严金珄在内的政治犯。在白色恐怖中点燃革命的抗日救国的火炬。

八路军文艺兵：

战火淬炼的金嗓子

　　严金萱母亲因其最疼爱的幼子严金珄被抓捕，痛不欲生，于1939年1月逝世。2月，日本飞机轰炸贵阳，严金萱家的房屋炸坏，家破人亡。她把父亲送到重庆的姑母家安顿好后，遵照组织决定，假扮小护士，跟随八路军办事处军车奔赴延安。

　　1939年，15岁的严金萱历经周折抵达延安，在抗大的窑洞里，她遇到了改变命运的引路人。

到延安后，严金萱要求上抗大，可学校嫌她太小不同意，把她急哭了。后抗大领导知道其二哥袁超俊曾任周恩来的副官长，才同意她进入抗大学习。严金萱到抗大总校，分在一大队。大队长是苏振华、政委是胡耀邦。

不久，因水土不服，她发高烧腹泻，当朱德总司令伸手触摸她发烫的额头，当胡耀邦政委亲自安排她卧床休息，这些瞬间让她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坚定了“用音乐为革命服务”的信念。

　　在抗大，严金萱能歌善舞，大家称她“金嗓子”。 1939年9月， 抗大部分学员奉调晋察冀边区，学校又嫌她太小不让去。大队长苏振华与她二哥袁超俊熟悉，就说，让她去吧，我们会保护她的。

　　行军路上，一天最少要走60里，还不断加快速度。过敌人封锁线时，日夜兼程一百多里。当时的抗大学员，除一些老红军外，大多数都是红小鬼。行军时每人要背干粮、被子、衣物，腰间还插两个手榴弹。有时遇到紧急情况要连跑几十里，这时两个男战友两边夹着她奔跑，翻山越岭总算到达了目的地，政委王平看见严金萱，高兴地说，小鬼你也赶上来了。

军事摄影家沙飞镜头下的

三个小八路，左1为严金萱

　　夜闯封锁线时，她的《松花江上》让炮楼里的伪军泣不成声，最终促成百余名伪军弃暗投明。用音符勾勒出民族的苦难与抗争。

在晋察冀冲锋剧社的岁月里，她这个小八路，成为战士们和老百姓夸赞的“战地金嗓子”。

　　1940年初，为庆祝晋察冀军区成立两周年，全军区文艺汇演。八个军分区文工团，如抗敌剧社、群众剧社和冲锋剧社等都来沙河参加。演出中，著名军事摄影家沙飞跑前跑后为各剧团拍照。三分区政委王平很重视这次演出。冲锋剧社演出的是《黄河大合唱》。男高音李树楷独唱《黄河颂》，严金萱独唱《黄河怨》。她怀着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怀着对父老乡亲痛失家园的哀愁，深情地演唱了这首歌曲，唱得很悲：“风啊，你不要叫喊！云啊，你不要躲闪！黄河啊，你不要呜咽！今晚，我在你面前哭诉我的仇和冤。……”台下两、三千人寂静无声地听着，观众中传出了哭泣声。

　　这些战火中的演出，不仅锤炼了她的艺术功底，更让她明白：音乐是武器，是纽带，更是照亮人心的火炬。当她跟着队伍穿越敌人封锁线，挎着背包和手榴弹在晋察冀大山和原野中疾步行军，那些浸透汗水的旋律，早已与根据地的泥土融为一体。

　　1945年春，周恩来询问袁超俊（严金萱二哥）关于严金萱的情况，之后与聂荣臻联系。不久聂荣臻司令员把严金萱调回延安鲁艺前方干部训练班学习。

　　在这崭新的环境中，严金萱如饥似渴地开始了紧张而刻苦的学习。专修小提琴，声乐和作曲。授课老师有向隅、唐若梅、吕骥、孟波等。每天除练声、练歌、练琴外，还做作曲、和声等习题，经常参加院里宣传演出活动。

　　一次毛主席听了严金萱演唱后对她说：“你唱歌唱得很好，以后要多给老百姓唱歌啊。”

严金萱（我的母亲）

和孟波（我的父亲）

在延安宝塔山下合影

　在白求恩医院的舞台上，她挑战高难度河北梆子，赢得教师音乐家孟波的悉心指导，两人经常交流学习，相互增进了感情，这段缘分最终成就了在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元旦，延安窑洞里“波澜无二致，萱草可忘忧”的红色婚姻。

乐坛开拓者：

民族旋律的革新者

　　新中国成立后，严金萱的艺术生涯迎来新的高峰。在中央音乐学院深造期间，她师从马思聪等大师，始终牢记延安鲁艺“为人民创作”的初心。

从华南歌舞团团长到中央文化部音乐舞蹈处处长及其他文艺单位领导，她始终在行政工作的同时，满怀热情抽出时间，进行音乐创作，将心血倾注于歌颂祖国与人民的精神土壤。

　　除了舞剧音乐创作，她为儿童歌舞剧《双双和姥姥》《马兰花》等谱曲，让《金色的童年》等歌曲传唱半个多世纪；她策划《歌声里的故事》电视系列片，用音乐串联起革命传统教育；即便在“文革”中被诬陷批斗，她依然冒险为《天安门诗抄》中纪念周恩来的《鲜花献给敬爱的周总理》谱曲，用行动缅怀人民的好总理，守护艺术的尊严。

　　1964年，严金萱接到改编大型芭蕾舞剧《白毛女》音乐的任务时，没有人想到这个中共贵州省工委的“小交通员”、曾在晋察冀边区独唱《黄河怨》的贵阳飞来的“金嗓子”，会创造出中国芭蕾史上的音乐里程碑。

她深入河北农村采集民间音乐，将河北梆子的激昂、山西民歌的苍凉融入西洋管弦乐，让喜儿的命运通过《北风吹》《大红枣儿甜又香》等经典唱段深入人心。

歌剧《白毛女》是一部划时代的作品，在群众中家喻户晓，要在这座艺术峰峦上再造新声，把浓厚的民族色彩与西方的芭蕾舞剧结为连理，其创作之艰巨是可以想象的。然而，为了发展具有我国民族特色的芭蕾舞剧艺术，为了人民的需要，严金萱知难而进。

　　她遵循着周恩来总理关于“革命化、民族化、群众化”的创作原则，为了更明确具体地表达内容，交代剧情，刻画人物，渲染气氛，并使观众看得懂，喜欢看。舞剧《白毛女》采用了载歌载舞这一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运用大篇幅的伴唱。在音乐创作上，除了保留《北风吹》《扎红头绳》等原歌剧选曲加以改编发展外，新创作了《压不住的怒火》《漫天风雪》《我要冲出虎狼窝》《控诉》《与暴风雪搏斗》《盼东方出红日》《乘狂风，挟雷电》《见仇人怒火烧》《大红枣儿甜又香》《相认》《百万工农齐奋起》等独唱、重唱、合唱歌曲。它们高昂、刚健而抒情，以鲜明的艺术形象，刻画了众多的人物，烘托了主体。同时，还运用了当年抗日战争时期根据地流行的一些革命歌曲如《参加八路军》《军队和老百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使时代背景更为鲜明，增强了环境气氛的真实感和亲切感。

　　在乐曲、舞曲创作方面，吸取了华北民歌、河北、山西梆子音调。乐队采用中国民族乐器与西洋乐器结合的形式，三弦、笛子、二胡、板胡在主要人物喜儿、杨白劳、黄世仁出场时作特别的乐器使用。因此，正如报刊评论：整个舞剧音乐创作具有十分鲜明，浓厚的民族特色，散发出浓郁清新的生活气息。

　　经过努力，严金萱创作的大型芭蕾舞剧《白毛女》音乐，终于获得了硕果。著名作曲家朱践耳著文评论芭蕾舞剧《白毛女》的音乐，认为：芭蕾舞剧《白毛女》的作曲者严金萱把原有的，经过发展的，新创作的三部分音乐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融为一体。新写的歌曲都比较成功，是这部舞剧音乐重要的成就之一......

　　中央领导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陈毅、李先念、董必武等都先后观看了芭蕾舞剧《白毛女》，并加以肯定、赞扬和鼓励。

大型芭蕾舞剧《白毛女》出访演出过亚洲、美洲、欧洲的许多国家千余场，巡演于祖国大江南北，受到国内外观众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赞誉。严金萱用音乐证明：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严金萱创作的大型芭蕾舞剧《白毛女》音乐，被誉为中国民族音乐经典作品。她创作了500多首歌曲，《三位少女》《深情的爱》等歌曲获得全国优秀创作歌曲奖，《金色的童年》从20世纪60年代传唱至今。她撰写的《歌声里的故事》及以此改编的16集电视连续剧，被学校作为音乐和爱国主义教育的辅导教材。出版过《彩色的梦——严金萱歌曲集》《献给孩子们的歌》等。撰写有《音乐与爱国主义教育》等论文50余篇。

精神传承：

永不谢幕的人生乐章

　　晚年的严金萱，依然活跃在公益事业与艺术传承的舞台上。她担任了多个社会团体艺术顾问、比赛评委，创作歌曲，热心公益。并接受东方电视台采访、中央电视台《抗大，抗大》《大鲁艺》采访，传承和宣传红色传统。

汶川地震时，她连夜为灾区谱写歌曲；疗养院的老人们，总能收到她新创作的暖心旋律；面对青年音乐人，她毫无保留地分享“音乐要扎根人民”的创作理念。正如她在回忆录中所写：“我的每一个音符，都流淌着延安的窑洞灯火，都浸润着晋察冀的太行风雪。”

　　严金萱1990年获上海市白玉兰奖，1992年获文化部全国少儿先进工作者奖，1994年获国务院有突出贡献奖，1996年获上海优秀艺术教育工作者奖，1997年获上海普教先进工作者奖。2004年被评为上海市老干部先进个人。2005年获上海市舞蹈学校卓越贡献荣誉奖。

　　2014年，这位跨越三个时期的八路军老战士走完了90年的人生旅程。但严金萱留下的500余首歌曲、40余部舞台作品，以及贯穿一生的革命精神，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炬，照亮着后来者的道路。

当《白毛女》的旋律依然在国家大剧院回响，当《金色的童年》的歌声依然在校园飘荡，我们知道：严金萱的音乐，早已超越了个体的生命，成为一个民族的精神坐标。她用生命奏响了永恒的旋律。

　　严金萱是战士，是女儿、 是母亲，更是用一生诠释“艺术为人民”的音乐家。在她的人生乐章里，革命的热血与艺术的激情始终同频共振，谱写出属于中国共产党人的信仰之歌、奋斗之歌、永恒之歌。

背景音乐：

交响组曲《白毛女》

作曲者

严金萱（我的母亲）

孟津津（我的哥哥）

参阅资料：

严金萱（我的母亲）回忆

照片摄影：

著名军事摄影家沙飞

部分照片：

家庭珍藏、网络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