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褶皱里

洲上廖歌

暮春的风掠过江边水泥桥的栏杆，把最后几缕橙红的夕阳揉碎在水面。我踩着田埂上的碎土，看河柳的新芽在暮色里轻轻抖落朝露，那些被荒芜土地收留的蒲公英，正把去年未寄的月光，酿成今岁初放的绒白。

村中河旁的老柳树还守着寂静。皲裂的树皮里渗着青苔的呼吸，新抽的枝条却挂着露珠，像极了孩童攥紧又松开的拳头，藏着半颗化不开的糖。阳光斜斜切过稀疏的枝叶，在杂草丛生的地上拼出破碎的光斑，恍惚间，竟以为是时光在修补记忆的裂痕。

江水漫过水泥桥洞时打了个盹，将飘落的柳絮托向远方。涟漪蹭过岸边长势潦草的水草，惊起一尾灰鲫，倏然又扎进更深的青灰里，只留下细鳞的微光，在水面眨着眼睛，诉说某个被蝉鸣晒化的午后——那时我们坐在桥栏上，看云絮漫不经心爬过山顶，听远处谁家的锄头，在荒田里敲出空荡荡的回响。

暮色浸过河柳的发梢时，归鸟的翅膀剪碎最后一丝天光。我拾起一片泛黄的稻叶，脉络间干涸的水痕，是整个季节的叹息。原来岁月从不曾真正离开，它只是藏在柳芽的褶皱里，躲在田鼠洞的残壳中，又或者，悄悄在我们额角刻下几道浅纹，在某个暮春的黄昏，随着江风轻轻摇晃，摇出满襟的尘埃与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