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最近,生活在古镇同一个小山村,从小一起长大的冬成频繁出现在我的记忆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记忆中的冬成是家中长子,下有二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在村里小伙伴中他比我大一岁多,论年龄我应叫他哥哥,但依村里辈分排序,他却要称我为叔叔。那时,为了避开称呼带来的尴尬,我们常常以“你”相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然而,尽管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小山村十多年,又有着同族血缘关系,但性格内向的他和我却少有情感上的交流,更谈不上走进彼此的内心深处。即使这样,现在回想起他那坎坷的一生,我的心绪还是难以平静。</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在我朦胧的记忆中,小时候的冬成很少加入我们这些小伙伴中一起玩耍。作为家中的老大,他那时除了帮助他母亲干家务活,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整天忙碌不停,不像我们那样无忧无虑地在村头村后、河边田间洒满欢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到了七八岁的年龄,本该是上学的时候了,可冬成在日夜盼望中等来的是,他父母要他跟随亲叔叔学铁匠手艺。对于父母这一安排,一向乖巧听话的他,见同龄伙伴们都去上学了,那几天在家里哭得像泪人一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那时听村里人讲,冬成的爷爷家里穷,他叔叔不满十八岁,就招到镇上已故老铁匠家,做了上门女婿,干起铁匠活。小小年纪的冬成哪能拗得过他父母,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就到铁匠铺当了他叔叔的学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自那以后,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就很少见到冬成了。一天,我们来到铁匠铺看他,令我们没有想到又矮又暗的铁匠铺烟雾缭绕,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烟煤焦油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一身脏兮兮的冬成,胸前系着一件改制的牛皮围兜,蹲坐在小石墩上拉着风箱,见到我们的到来,油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便埋头继续拉着他的风箱。见冬成这般境况,我们默默转身,后来再没去过铁匠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时间匆匆而过,转眼来到1967年,那时我们都已少年。这年晚秋的一天深夜,冬成的亲叔叔刚满三十四岁,因多年痨病而去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第二天得知噩耗,父亲安排我和哥哥前去吊唁。我们来到用几根竹杆支起的灵堂,只见冷冷清清的灵堂里,冬成身着黑服,头披白布,一人孤零零地跪在灵柩前默默地烧着纸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见到我和哥哥的到来,冬成丢下手中纸钱,起身拉着哥哥的手,低低说了一声:叔叔,谢谢你们。这是冬成第一次对我们以叔叔相称,在我的记忆中也是唯一的一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按家乡的风俗,我和哥哥在祭祀烛台前烧纸敬香,完成祭拜仪式后,哥哥轻声问脸上还映着泪痕的冬成:你今后怎么办?冬成一脸怆然地看着哥哥摇了摇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至今还记得,当时看到冬成那双夹杂着悲伤、迷茫的眼睛,我心里为他难过极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冬成的叔叔去世后,铁匠铺关门停业。冬成离开铁匠铺,回到小山村,以为今后再也不会在烟雾缭绕中闻那呛人的烟煤焦油味。</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可没过多久,冬成的父母在他家小巷里搭建了一间打铁房,冬成再次干起了铁匠活。村里有人在背后说他父母太狠心,他叔叔就是前车之鉴,也有人说他爷爷奶奶年老多病,生在这样一个贫穷大家庭里就是他的命。</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冬成重操旧业后,坚决不让他弟弟做他帮手,一人打些菜刀、镰刀和锄头之类的铁件,每逢镇上赶集,便拿到街上摆个小摊,虽然挣不了多少钱,却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那些年,冬成从早到晚整天呆在铁匠房,很少和我们往来。有时我去看他,可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他从不抬头主动和我打招呼,就是开口说话,永远是那句“赶快离开这里”,望着他那双清冷而又深邃的眼睛,仿佛在这里我是不受欢迎的人。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在那烟熏火燎的环境里,他是怕影响我的身体健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时间到了1980年,我从外地读书归来,才知冬成有了自己的家,妻子是家乡古镇人,父母早年去世,是她亲叔叔把她养大的,按村里人的说法,他们的结合是一对贫困夫妻,两个苦命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参加工作后,那年回家听我父母说,自从冬成有了女儿后,本是这个大家庭一件高兴的事情,可那时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严重,他父母要他们夫妻再生一个儿子,一向不能自我作主的冬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就是不同意生二胎。作为家中长子,冬成这一行为不但气坏了他父母,甚至连村里人也不理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时隔多年,我回家乡过中秋节,在村前禾坪上遇见冬成,交谈中问起他不生二胎的原因时,冬成听罢,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透着深深的无奈,欲言又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正当我想转身离去时,他忽然轻声对我说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我的心愿就是坚持再打几年铁,攒些钱在镇上建套属于自己的小房,早点搬离爷爷奶奶去世后留给我的这间茅草屋,等女儿长大了招个上门女婿,也算是给我老婆有个交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给老婆有个交待”,我望着他那单薄瘦弱的身子,虽不明白话中意思,但我还是转了话题:等你建了新房,可要请我的客。冬成淡淡一笑:我可请不起你这有工作的人。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他笑的样子,尽管笑得有些勉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1992年我回家乡过春节,得知冬成的新房刚建到一半,他就因晚期肺癌去世了。震惊之余,我恍然明白了冬成那句“给老婆有个交待”的话意。现在回想起来,当人在英年就知道他的来日并不方长时,这将是人生中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当他带着那些未了的心愿,站在风雨三十九年的尽头,谁人知道他心里藏有多少痛苦?</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时光飞逝,故人已去。那个充满童年欢乐的小山村早已荒芜,也不知儿时那些小伙伴散居何方,若不是冬成那挥动铁锤的身影、那双饱含忧伤的眼睛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我不会为他打开早已尘封的记忆,让我的思绪再次为他难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文章:老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图片:网络</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