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原》第二十一章(二稿原创)(副本)

北山翁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耳順之年,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人这一辈子,都奔着过好日子。归其了,就是在当个什么人上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就在聪明人、老好人、蠢人和坏人构成的直角座标系中晃悠。座标系的纵轴向上表示利人,向下表示害人;横轴向右表示利己,向左表示害己。于是乎,人不分男女老少、东西南北、高低贵贱、古往今来,都脱离不了这个座标系。折腾的过程,便是游走于座标系的各各项限之中。如图所示,一个人如果处在座标系的第一项限內,他便是个利人又利己的聪明人。当他游走于座标系第二项限时,他变转化为利人害己的好人,进入第三项限时,又变成既害己又害人的蠢人,进入第四项限,则变为利己害人的坏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老人,每日三省自身,觉着自己这一辈子,就被限定在人生坐标系的第二项限中,被动地当了大半辈子老好人,扼杀了自己诸多的欲望,所思所想所为如同庄子癔造的意怠鸟一样,胆小怕事,唯他人马首是瞻。直到土埋到脖 梗了,才想着往第一项限挪动挪动,争取当一个利人利己的聪明人,开始主动的观照自己而又兼顾他人。他很清楚,顾及他人的利益,实际上是为了自己获取更大的利益。也许,人的出发点就构建在利己之上,诚如伟人所言——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终解放自己。由此可以推定,利他,是利己的必要条件,即利了他,未必就能利己;非利他,必不利己。不信你就细细地咂摸咂摸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而莫名其妙了。他参照自己设定的人生直角座标系,分析促成自己空手套白狼的诸位,认定盘江市二轻局长、松山市委副书记吕春望和松山市副市长战立功,应该都属于利人利己的聪明人,而且他们的利己多侧重于精神层面,很少涉及物质层面。三人手中都握有权力的魔杖,长期为官,养成舞弄权力魔杖的习惯。这种习惯决定了他们利人利己的随意性,是一种不须动脑的无意识表现。当然,三人的无意识表现也各有不同,属于不同动机的不加思索,是在特定情境中的一种类似灵感一样的灵机一动。二轻局长给工人发不出工资,却照样公款吃喝,除了早餐,很少在家里跟家人吃一顿饭。酒桌上借着酒劲,给我灵机一动出个销售代理,是不是当着书记和组织部长的面儿,故意显示行政首长操纵实权的八面威风?我女儿要是不给他当财务科长,他恐怕就不会这么待我了吧?也是,我这个老农民少见多怪,拿着鸡毛当令箭,有点小题大做了。销售代理算什么呀,不过是人家酒桌上随机应变,那么信口一说而已,咱又何必当真呐。吕春望这小子挺奸,出身不好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打下了紧睁眼慢张口的底子,他的奸也许恰恰是一种生活的无奈?谁不愿意光明磊落地率性而为?可是社会从来不会让所有人都可以率性而为,要给予相应的限制约束,于是便有了吕春望会来事的奸。他替我约了主管物资的副市长,在我们说正事之前,人家就借口迴避了。既给我接了风,又把我引荐给战立功副市长,还及时撤梯不参与人家行政首长工作上的事。这小子做事行,能把握住分寸。他是个讲究务实的专业干部,即使在矿上党政一把搂的时候,也以班长身分带领班子成员,多务实少务虚。如今党政分设当了个市委副书记,跟行政基本脱钩了,仅限于党委常委会议上,对重大行政事务原则上讨论通过一下,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仅限于举手表示同意而已。这小子明明是心有不甘,也只好讲本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内心苦不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好不容易国有企业可以自主经营,可以作大作强了,却被改行专作党务工作,扬其短,避其长,这叫什么事呢?是不是有点像被打入冷宫的爱妃一样被冷落了,或是兔死狗烹彻底被抛弃?吕春望这小子,从斥吒风云的指挥者突然变为经济建设的保驾护航者,需要耐得住寂寞,不能越权越线,只能当一个有自己见解的旁观者,有计有力都无处可使了。四十多岁就退居二线,怪可惜了的。战立功副市长办事老道,用咱哈拉干吐老农民的话说,那叫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做事稳当。你看他嘴上说的那么好,就是不跟我签合同,说还要带队去盘江市考察以后才能签。原来他也有难处,受三角债制约,他们也罗锅上山钱(前)紧,需要以物易物。这样的交易,还真得他们跟二轻局长亲自洽谈,我老汉不能越俎代庖。人家供需双方当面锣对面鼓地协商,会不会把我这个代理人甩一边去呢?战立功眼瞅就该退休了,属于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这个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军人,响应党的号召支援边疆建设,在领导岗位上,也始终保持军人的作风——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即使受民主集中制原则的约束,也习惯于军事长官的主导地位,喜欢拍板决策。当了副市长,他所主管的战线也不容他人染指,用他自己的话说,管好自己这摊儿,就是对市长负责。要是啥都让市长自己负责,还安排我们这些副手干个屁?如今可以放开手脚大干社会主义了,抓经济建设也不用顾虑姓资姓社的问题,有劲儿咱还不尽情使,有汗咱还不尽情流?就要船靠码头车到站了,咱必须为人民群众站好最后一班岗。当前主要问题是解决全市以煤代木的问题,当务之急要购进集中供暖所需的一切没备。没钱还要办事,只能尽量采用以物易物的办法。那么大的市长,跟我说起没钱的家难当时,眼眶里都转泪了。唉,看着当官的都挺神气,他们也各有各的难处,连个踏实觉都睡不成。当官不易呀,舜那么好的皇帝,不但挨百姓骂,还被家人抛弃呢。果然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战立功这类干部当官有瘾,是为人民服务的瘾,算得好官清官干事的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领着战立功一行到了盘江市,陪同二轻局长带松山市考察团跑了一些下属的厂子,陪吃陪喝陪听合同诸项的商讨,终于促成了盘江市二轻局和松山市的这桩大宗交易。合同签过,战立功当即以银行转账的方式预付了一百万的定金。世道变了,当官的手里都攥个大哥大,随时随地可以跟人通话,办公自动化也悄然兴起。孟孙永泰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买卖虽然成交,可自己没出什么力,也就没法张嘴提那百分之一的提成款了。捂捂乍乍跟着蹭吃蹭喝,人家一分钱不给,咱也说不出啥。只是耽误了这些日子,怪可惜了的。你还别说,别管出没出力,咱还真跟着学了些东西。老汉借用未庄老Q的胜利法安慰自己内心的遗憾,煮熟的鸭子飞不飞,不归我管,权在二轻局长手里攥着呢。赚不赚钱莫其论,反正咱也没搭啥,还白吃了他们的山珍海味,见习了谈生意的场面。 通过这次代销,孟孙永泰发现,这做买卖跟人的自然繁殖一样艰难,不是每一次播种都会有收获的,赶不上恰当的机遇,播种也就是个白忙活,还不如庄稼人种地把握呢。种地靠天,做买卖不只靠天,更得靠别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轻局长为这次交易很高兴。虽然两千万货款不能全部现金支付,尚有一半货款给木头,可木材属于紧俏物资呀,是要费劲巴力的弄批件才能买的东西。人家战立功副市长很讲究,答应按国拨价给咱木头。转手一卖,中间还能赚个差价。要是办个木材加工厂,可就赚大了。没想到孟孙老汉有这么硬的门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家把道给咱铺了,今后和松山的合作还真断不得。他这一高兴,直接把孟孙雅洁叫到自己办公室,告诉她把老人的提成款给结了,另外再给老人支付一千元奖金。女儿觉着爹时来运转,了不得了,小试牛刀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怕是跟财神爷扯到一起了。她提醒爹说,有钱大家赚,咱不能独吞。爹是不得分给我们局长点儿?孟孙老汉就把分四份每人一份的想法说了,还说人家吕春望和战立功明确表示不要,自己想把这么多钱用来开公司呢。骑毛驴吃豆包乐颠馅的孟孙永泰,专门去了二轻局长的办公室,对二轻局长说:提成款我分四份,咱们每人一份。我想用这钱开公司,不知局长您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伙。您要是瞧不上我的小公司,我就把您应得的五万元给您送来。二轻局长饶有兴致问:您老要开什么公司?在哪里开公司?孟孙永泰说要去深圳开公司,并把自己的想法都一五一十地对二轻局长说了一遍,临了强调一句,赔了算我的,赚了大家分红。结果呢,二轻局长爽快地说,既然您老有这么大胆的想法,我给你买车票,软卧!二轻局长跟战立功一样就要退休了,也是个不安分的主,谁不想为自己再扑腾扑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同窗为朋,同志为友。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经济大潮,使得孟孙永泰、二轻局长、战立功和吕春望四人,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官和民不由自主的穿一条裤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在北京换乘,改签之后,不但软卧没了,连个硬座都没捞着。都怪小平同志画了一个圈,惹得南下的人趋之若鹜,塞满了每一趟通往广东的列车。他挤出售票大厅,看一眼手中的车票,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便决定到天安门广场转一圈。朝霞满天的时候,他走进天安门广场,被伟大庄严肃穆等等震撼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了,凭空生出国家主人翁的那股自毫感使命感,抱着华表泪流满面了。一向花钱小抠的孟孙永泰,毅然决定照四张照片留念,跟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和人民大会堂各照一张。二十就二十,在所不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车站附近时, 他在路边的小食摊上吃一碗北京人得意的炸酱面,又给自己买了一块塑料布,希望在拥挤的车厢里席地而坐。唉,出来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坐软卧呢,到了北京一换乘闹了个站票。由北京站到广东,谁他妈站得起?站不起也得站,北京倒爷都这么不辞辛苦,咱莽原的老农民还尿他?这一刻,孟孙永泰猛然想到了死去十多年的儿子孟孙卓。这小子要是活着,说啥也不能放我出来。短命的玩意,爹只好替你在世上扑腾扑腾了。成与不成还两说,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奋斗的过程。他为不能上阵父子兵,有了瞬间的伤感,但很快,伤感转化为坚定的信念。他激励自己说:苦就苦,不抵长征两万五!孟孙永泰生有一男四女,分枝散叶的重大使命只能由儿子孟孙卓去实现了。他多么希望儿子能像洛大齁巴一样有能耐,一气儿也生他十个小子,这样也算我对爷爷有个交待。可是孟孙卓这小子一连生两个丫头就不肯生了。耽误几年想养养身子再生,结果呢,又想生了,实行计划生育不让生了!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尿尿,这生孩子的事咋还管上了?还管的贼拉血乎,夫妻双方必须有一人做绝育手术,谁要敢偷着生了,孩子不给上户口,还要罚款,两口子参加学习班。人要是倒了霉呀,喝口凉水都塞牙!孟孙永泰不明白老天爷为啥这么不开眼——瘸子他偏加棍点,文化大革命还没结束,就把年纪轻轻的孟孙卓给收走了。作为长房长孙的孟孙永泰完不成解决世代单传的重大使命,而且单传也将到此为止,别提心里有多窝囊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设法让孟孙家的人过上好日子了。这一点我要再做不到,他日九泉之下就没脸见爷爷了。为此,他特意在毛主席纪念堂前跪拜发了誓愿。他觉得老天爷靠不住,得靠毛主席。毛主席能让穷苦人翻身得解放,本事比老天爷大了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到深圳已经三天了。但是,他还无法融入深圳人的快节奏,整日的东游西逛,提着密码箱,迈着四方步,走街串巷考察农贸市场、服装市场、电器市场,考察餐饮旅店各种作坊,他一时确定不下来究竟坐商还是行贾,也迟迟下不了决心经营那一门类的商品。唉,一个老农民,特别是莽原深处背着八面找九面没见过大十(市)面的老农民,过惯了自给自足的农家日子,压根就没有集市贸易的体验,你让他立马确定经营啥东西,可好比逼寡妇生孩子,忒难为人了。这老东西还真挺隔路,经营四六不懂吧,还挑肥捡瘦的——绝不卖傻子瓜子或老干妈牛肉酱!眼高手低不是?瓜子牛肉酱咋得罪你了,偏不卖?告诉你说,全国十几亿人一天消费一元钱的瓜子或牛肉酱,那么日销售额就是十多个亿,这还叫小买卖不入你孟孙永泰的法眼?ca0!全国人又不跟我沾亲带故,凭啥都来买我的瓜子牛肉酱?孟孙永泰如是说。还什么营销策略,少跟我扯这没用的。你跪大街上对过往行人求爷爷告奶奶请他们买你的瓜子牛肉酱,就是把脑袋磕出血,人家该不买还是不买,你能咋整人家?买一送一呀,给报销差旅费?我看你不是脑袋有病就是一刀拉五个口子——二逼搭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您那,甭嫌孟孙永泰矫情,也甭说他犟,死心眼子。他是被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给逼的,他要踅摸一个来钱快的门道。眼下的日子也有安排,决定兑下一个小饭馆儿,既做生意又解决了吃住的问题。关键是饭馆可接待天下八方来客,通过听他们闲聊能长见识捕捉商机。他已经相中了十字路口的一家小馆子,初步谈了两次,把人家的小館儿好一顿褒贬,最后给人家撂下一句话说:我不能可着一棵树吊死人,还得到处走走,货比三家嘛。转身走人,先凉他几天再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天天下馆子,吃东西尝口味看菜谱记价格观菜码留心食客消费习惯。当然,也和几家黄铺的饭馆谈过收购的价格。三天后,他骑着一辆崭新的电动自行车,装作无意间经过的样子,也没熄火,双腿支在地上,朝着饭馆里喊:黄老板,饭馆兑出去没有哇?黄老板出现在饭馆门口,瞧一眼孟孙永泰,用正经的粤方言咕哝一句啥玩意,人缩回去了。孟孙永泰看他的神态,猜想黄老板嘟囔的那句话,肯定跟哈拉干吐人说的"少给我没屁搁拉嗓子"是一个意思。便推着自行车到门口说:你要诚心卖就给个实在价,我们东北人不喜欢花哩唬哨的。黄老板来到他身边用笨拙的粤味普通话说:东北人豪爽啦——,不喜欢磨磨唧唧嘛——,一口价五万。孟孙永泰把脸凑近黄老板的脸逼视着他的眼睛,嘿嘿笑着对他说:黄老板真敢开玩笑。尿尿泚出个豆来当宝贝呗?就这破房子你一张口还五万呢,如果你没有房产证土地使用证的话,白给我我都不要。要不你上来我带你去建华路看看我相中的那个铺面吧?兄弟,就你这样的卖法,怕是这辈子也卖不出。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是干这行的,还不如拿钱去做别的买卖,省得在这瞎耽误功夫。我给你两万五咋样?你要同意,我就带你去办过户手续,过户费我替你给。来个痛快的,行,咱就签合同办过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是没想到。东北莽原深处的老农民居然把广东的老农民给忽悠住了。黄老板跟雇用的厨师没整明白,挣的钱还不够给厨师开工资呢。他承包的鱼塘还急等钱用呢,他不能劁猪割耳朵两头受罪,急需处理这个破饭店去卖鱼。孟孙永泰虽然没看中这个饭馆,却看中了这块地皮,因为他发现房后还有二十多平可以开发利用,他要重新改造,给这个小饭馆提档升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小饭馆改造装修的日子里,孟孙永泰身兼多职,既要采买又要监工,夜里还要当更夫和衣躺在施工现场,有时还要跑工商局催办营业执照。他贴出了招聘厨师的广告,要选一个实心实意的合伙人。来应聘的倒不少,目测通过,谈了几个都不理想。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大小伙子应聘,一搭话就听出来是个东北汉子。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别有一番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大小伙子掏出他的二级厨师证给孟孙永泰看,说他是黑龙江商校毕业的,有掌勺五年的工作经历。除了做东北菜,也对鲁菜有所研究。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孟孙永泰一下子就相中了这个小伙子!一看他的言谈举止,就觉着实诚,对撇子。孟孙永泰问:领媳妇一块出来的?小伙子忙回答:还没对象呢。家穷,没条件。又问:有手艺还怕挣不到钱?咋不在家乡干了?小伙子说:家乡开饭馆不挣钱。赊账的多,要账难,还总有痞子捣乱,所以就出来闯闯看吧。问:小本儿经营咋还赊账呢?小伙子说:老百姓不赊账,但他们很少下馆子。当官的天天公费下馆子,全赊账。你不赊给他,他找你别扭,饭馆就开不下去。你给他赊账,流动资金就供不上流,也开不下去。总之,老百姓干啥都不容易。孟孙永泰说:我不想聘你当厨师,想请你当合伙人你干吗?小伙子有点丧气地说:我没钱当不了合伙人。看来也是没戏。孟孙永泰说:你可以拿技术入股。小伙子说:不行。虽然咱是东北老乡,我不能白赚老乡的便宜。大叔可以先试用我一段时间看看,行就用,不行拉倒。创业艰难,效益不好大叔可以少给我开点工资,效益好就给我多开点,大叔看着办。孟孙永泰说:考核一下是必须的。我明白告诉你,来应聘的人不少,但我都没相中。我聘的厨师不能光掂大马勺,还得参与饭馆的管理,跟我同心同德共同进退,既是合伙人又得掌勺,有时间还得抢着多干点别的活。我呢,也不能光当老板,也得抽空干活。你要是对我这个饭馆没信心,你就另寻高就,你要有信心,咱爷俩儿就一起奋斗一场,盈利四六分成,我六你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和那个东北小伙林晓还真就结成了永泰饭庄的合伙人。为发财的梦共同努力,苦心经营,一老一少成了忘年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就如这奔腾的江水,不知不觉间,两年过去了。两年间,孟孙永泰顺应时代潮流,每晚坚持自学,居然通过了法律自考,获得了专科毕业证书。同时,还较为系统地选学了企业管理方面的书,还想拿一个第二专业的全国自考证书。他还给搭挡林晓买了两本菜谱,这小子便每晚硏习菜谱,有时还学做一道菜品,跟孟孙永泰一块品尝,探究其色味形的特点和不足之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人说,"儒″之要义在于"拿得起″。联系荀子关于"君子″的阐释:"夫人能为可贵,而不能使人必贵己……″似乎觉得大儒们都很强调人的内在修养,认为只有具备了良好的个人修养,才能为人所用,受到社会的认可。孟孙永泰和林晓的刻苦自学就为的干什么事情能拿得起来。这是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难能可贵。当年批大儒"孔老二″,口诛笔伐打翻在地,还要再踏上一只脚,可谓批得体无完肤了。为什么孟孙永泰林晓自觉不自觉地又承袭了儒家之道呢?全国有那么多人自学奔文凭,是受儒学影响呢,还是实用主义的行为?也许儒学的本质就是实用主义的?这类问题咱倒不必探讨,总而言之,社会由读书无用论、"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喧嚣中突然转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以后,全国人民读书学习之风空前高涨,有多少人急需鲤鱼跃龙门那么一跃,从而改变自身的处境和命运。尤其是被剥夺了读书机会的一代所谓的"知识青年″们,更需要快速充电,以改变返城待业的尴尬。虽然是错过了最佳学习期,也不得不跟年青人一起挤在高考的羊肠小道上,他们须要一个自食其力的工作岗位,他们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他们来照顾。毕竟城镇安排就业的能力有限,大量积压的无业知青也越来越多,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们不得不自谋生路了。由最初偷偷倒卖农产品被城管工商驱赶得狼狈逃窜,到光明正大地走街串巷吆喝叫卖,甚至不用办营业执照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摆地摊赚钱,一个新的社会阶层蓬勃而生了。经商,可以自救,可以活命,可以蓄积财富,比挤在高考道路上省时省力又省心,还能解燃眉之急。谁都不傻,都会算这个账——三年读个专科,得少赚多少钱;摆个水果摊得多赚多少钱?付出和获取不成比例的事,老百姓大多不会干的。于是,以农为本的观念被商贸观念取代了,不但形成了波澜壮阔的商业大军,经商者的心气儿也变得牛哄哄了,因为每天都有顾客称他为老板。即使是没多少钱的小老板,也有机会成为腰缠万贯的大老板,这里存在着美好的希望。不积细流,何以成江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开着小饭馆,还每天有书可读,还每天噼里啪啦打上一气儿算盘,日子可比在哈拉干吐当农民丰富多彩八百倍。有时夜读吃完夜宵,他还骑电动车带林晓出去兜一圈,体验深圳人的节奏效率勤劳勇敢,体验那种蒸蒸日上,生龙活虎的势头。林晓每日钻硏菜品不辍,天天都有新菜品隆重推出,特别吸引食客光顾。虽比不得日进斗金的大买卖,每天的收益还挺让二人满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深圳的营商环境真好。既没有馀账的,也没有当官的来吃拿卡要,更没有流氓无赖捣乱的。和和气气做买卖,他能不赚钱?这里人多,下馆子的川流不息,生意挺好做。永泰饭庄原本不卖早餐,可是经常有人来问卖不卖早点,无奈之下他和林晓只好增加了早餐项目,早6点至8点破例开门接纳吃早点的客人。这样,两人头天晚上就得抽空包上一些馄饨放到保鲜柜里,睡觉前用电饭煲熬上一锅杂粮枸杞粥,煮上一锅茶蛋。至于包子馒头烧饼等等,孟孙永泰都打电话让面食店给送来卖。秉承辛苦我一个方便千万家的经营理念,很受群众喜欢。虽然少睡点觉,每天早点也能赚个百八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这种弹性时间的劳动,就这种自主意识的体现,就这种收益,就这种环境,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南下拥到小平同志画圈圈的地方创业呢。其中不仅有无业游民,也有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人,更有京城的富家子弟、官宦子弟,都想到深圳看看,特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怎样的富贵,怎样传奇的人生。他们都想享尽特区独有的优越性,希望一夜暴富,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从此大展宏图,进入令人迷恋的上流社会。即使是南柯一梦,也曾有过精神上的短暂富有,片刻的精神愉悦。毕竟社会允许他们做这样的黄粱美梦了。歌厅吼上几吼,舞厅跳上半宿,酒吧喝个晕头转向,都是一种释怀。做一个黄粱美梦,也是一种释怀。很久不能释怀的人,突然有了释怀的机会,谁又舍得错过?释怀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谁能不珍惜这种机会?只有在深圳打拼过的人,才能真正理解日新月异的含意。苟日新,日日新,是深圳的显著特点,这里是改革开放的前沿,这里是改革开放的样板,这里可不分黑猫白猫,这里只认抓住耗子的猫。优胜劣汰,是这里不变的法则。体制内混惯了的"套中人",恐怕无法适应这里的丛林法则。这里没有寒号鸟唱歌的空间,这里没有龟兔赛跑的空间,也没有狐狸和乌鸦戏耍的空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九0年的那么一天,孟孙永泰从菜市场买菜回来,远远的看见一家什么新开张的买卖门前硝烟弥漫人山人海。出于好奇,他便骑着电动车拐了过去,一心想看个究竟——为什么满大街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像长春的君子兰一样,这里又有什么发财致富的信息公布于市了?便跟路边一位看热闹的妇女打听。妇女用四川话告诉他:卖股票呢嘛!孟孙永泰见一时半会儿也挤不进去,只好骑摩托回去了。心想,人们想发财都想疯眼了。就像有病乱投医一样,逮啥信啥。股票这玩意最坑人,我老汉虽然没朝弄过,可我从周尔复的《上海的早晨》里看到过资本家炒股跳楼的故事。要不然新中国一成立咋就像取缔烟馆妓院一样,也取缔了证券交易?这就足以证明股票这种玩意害人,无产阶级劳动大众不可以炒股,就跟不可以抽大烟逛窑子一个道理。可是,为什么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国家首先在深圳恢复了证券交易呢?孟孙永泰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认定深圳恢复证券交易,也是一件新生事物。经验告诉他,新生事物是不可战胜的,他有旺盛的生命力。为了说服自己,他举例说明:商粮战线扔掉铁饭碗,捧着泥饭碗进入市场当了个体经营户,这就是新生事物吧?事实证明,捧泥饭碗的个体经营户绝大多数都发了。用反证法进一步证明新生事物不可战胜——如果个体小买卖不赚钱,省委书记的大秘的老娘(周立波老婆),为啥天天推着小车出去卖包子茶蛋?盘江县粮食局局长的老儿子,为啥有业不就偏偏跟着他妈卖绿豆芽儿?于是孟孙永泰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新生事物不可战胜,那么,重新恢复的证券交易市场必有一个兴旺发达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买股票肯定不会赔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孟孙永泰给广州的孙女孟孙蓼红打了长途电话,让她务必给借一百个身份证送达深圳。老东西毅然决定:用存在银行的十万元钱去买股票。原来,金钱和野心是如影随形的孪生兄弟。哈拉干吐的老农民孟孙永泰,竟然野心勃勃了,真真的不可思议呀!</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