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见一面

小妖

二有种遗憾叫我们 若夏收回目光，无声地叹息。她时常感觉自己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胸腔里翻滚着滚烫的岩浆，却寻不到喷薄的裂口。那些细腻的，汹涌的，支离破碎的情绪，在暗处生产蔓延，最终蜷缩在心底成为一团模糊的雾。史玉总说她带着一副疏离的壳。可无人知晓，她的五官是张开的网，轻易便能捕捞空气中悬浮的叹息，哪怕是多年前那道目光里转瞬即逝的暗淡。若夏突然收到一个好友添加，显示居然是展威，她的心霎时揪痛了一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有些人只适合收藏，不敢说，也不能想，更不会忘。她沉吟了片刻，还是点了通过。于是一行字映入眼帘。”好久不见，一切安好？“”是啊，好久不见。“”我从徐淼那里拿到你的联系方式。希望不唐突。“”嗯嗯，是有点惊吓，都说一眨眼就是周一，咱这一眨眼就是十几年，早知道不眨眼了。“若夏故意用轻松的戏谑语气掩盖了自己的紧张，也迅速过滤了一遍他的moment,看到嗮的都是岁月静好，儿子出息的内容。一股酸楚油然而生。看来生活不止有苟且，还有初恋的”欢喜贴“。她鼻子突然酸的发疼，两眼一热便泪落如珠。于是，她们的聊天像开了匝的水龙头，连绵不断。他们彼此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若夏数得清落叶坠地的节奏，辨得出雨水敲窗时暗藏的密码，却在此刻偏偏学不会将一切编织成话语。语言于她，当时当刻，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明明攥在手心，却怎么打不开那扇薄如蝉翼的门？”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展威还是那样，似乎不懂沟通却又最懂她。顷刻，若夏开始与纸笔共谋，在空白处栽种比喻，让标点成为呼吸的顿挫。那些被喉舌禁锢的悸动，终于在墨迹中获得了形状，或笨拙，却足够真实。“我下周回老家看望我父母。”“真的吗？具体什么时间？我想回去见你。”“哦” 半分钟的迟疑，“行啊。”若夏的心开始小鹿乱撞，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上去，苦涩中带着些许甜蜜。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少女心，像不小心打翻的咖啡伴侣，被搅得天翻地覆。也许，年少的时候，她觉得来日方长，什么都有机会，殊不知人生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来日并不方长。之后，谈到他，若夏是寡言的，只能在自己的文字疆域里，允许自己破碎，允许自己以最原始的棱角站立。唉，本以为彼此都会耿耿于怀的，没想到竟然是念念不忘。闭上眼，躺在时间的碎片里，若夏任由往事再次刺伤自己。大一结束的那个寒假，展威兴奋地约了若夏。”刚回来，呆会我能见你吗？有事想告诉你。“语气中透露着兴奋”你回来了，什么事？“ 她的期盼也历历在目。”嘿嘿，见面再说。“”妈，呆会我要和徐淼她们一起见面哈，她们都从外地回来了，一个学期没见呢。“”都有谁？这么晚了”“徐淼，李兴星，可能还有其他人吧。”“早点回来哈，小心点。“”嗯嗯，知道了。“若夏熟练地撒了一个小谎，像狸猫一样兴冲冲出门了。是的，她是如此思念他，所有的美好都构建在她的想象里，若夏多么期待他的拥抱，他的眼神，和他分享未来的规划。每次想起展威，这个第一次唤醒她生命里情愫的男孩，总是充满阳光。从初一起，他的眼神似乎就锁定了她，每次无意地转头，若夏都感觉那道炽烈的目光让她眩晕。从好奇到她慢慢读懂后面的爱。若夏突然发现那绵延的爱像蔓藤一样迅速生长，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于是在若夏的日记里，她开始写骤雨出歇时云朵的淤青，些路灯下影子如何与孤独对弈，写一句”早安“背后藏匿的欲言又止。初二的展威突然像脱了缰绳的黑马，一跃成为全班第一，并一直保持到初中毕业还保送了高中。而他的魅力也跟着他的成绩蹭蹭往上涨，于是若夏成为了一场场爱情争夺战里的众所之矢和受伤者，因为情敌们都知道展威只喜欢她，甚至校长，老师们，包括若夏的妈妈。幸运地是他俩都成绩优秀，让校方委实没有理由进行“批判”。在中考誓师会上，校长居然含蓄地说，如果要早恋，就该彼此促进，鼓励，让自己的成绩更上一层楼，而不是拖后腿。台下嘘声一片，大家都心照不宣。可高中三年他们被分到不同的班级，他们的命运都发生了不同的改变。。。直到大学。中学的若夏和展威并没有真正地恋爱，甚至深入聊过天。只是彼此心里都美化着对方，让彼此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柱。想到这里，若夏特别斟酌着如何告诉展威自己准备出国的理想，他应该非常支持并愿意一起努力吧。毕竟展威的英文可是相当厉害的。展威在路边等着若夏，两人悄悄地找个僻静的地方，以防被人发现。两双手紧紧地拽着，在一颗大梧桐树下，展威看着若夏，鼓足勇气：“做我女朋友吧。” 若夏不知如何回答，这是她期待的询问，却又欲秀还羞。”我想出国，我们出国吧。。。“ 若夏期待着他的支持”不行，军校是不允许出国的。“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几乎没有考虑。”那怎么办？可我真的就想出国。“刹那，若夏满脸的委屈和失落”你就不能不走吗？“ 展威刹那像泄了气的皮球。若夏赌气地没有说话。展威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的关系只能要么是恋人，要么是陌路。”他很坚决地给出了选择。若夏哑口无言，愤怒，委屈和自尊让她眼泪直流，却倔强地冷冷回答到，“看来我只能逼我选择后者了。“尘封多年的记忆，若夏蓦然惊醒，是啊，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和谈话。曾经的”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从此让彼此成为了陌路。多年后，她听说展威娶了一位和若夏同所大学毕业的女生，并去了澳洲。也许感情中最大的遗憾，是连分手都不能说清，或许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事情，最后却是没有任何解释的形同陌路。女生最后总会选择嫁给一个愿意陪她的人，而男生则会把对前任的亏欠，补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认识的出场顺序好重要。原来陪你酩酊大醉的人注定是不能陪你回家的。若夏将这份感情深埋着，几乎都忘记曾经有这么个人了。而这突然的微信联络似乎揭开了她触之即痛的伤疤。她才发现，时间其实真的好快，世界其实真的很大，没有刻意地见面，他们就真的再没有见过了。若夏开着车，循环着那首似乎就是他们真实写照的歌：如果让你再做一次选择是做朋友还是选恋人呢怎么最先炙热的却又最先变冷了所有美好全都形同虚设曾经以为爱会是永久的，后来才懂人都是会变的其实我比你更早知道我们不适合可是我怎么就舍不得舍不得你又和你结不了婚又好想好想多陪你走一程一想到你未来余生陪你的是别人你怎知我的心脏有多疼有一种遗憾它名字叫作我们你短暂来过一阵却困了我一生或许换个时间我们真的有可能眼泪就止不住的流，若夏渐渐相信，沉默或许是一份馈赠。不必用喧哗粉饰裂缝，有些事吐出来矫情，咽下去苍喉，那种百般委屈再次涌上心头，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值一提。那些失落，委屈，无奈，在那次倔强地选择中让彼此慢慢疏远，在逝去的青春里消亡。若夏知道自己只能寂静地落，寂静地消融，只留下一页潮湿的证词和留白，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