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岂待成回忆,却憾当时太惘然

许晓鸣

<p class="ql-block">此情岂待成回忆,却憾当时太惘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世间的事情如同潮水,当你还未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成了过往。——题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十二年间,我先后送走了两位至亲的亲人——我的祖父和母亲。他们都是七十七岁那年走的。从此,我的老家便留下孑然一身的老父亲看家。岁月的风霜侵蚀了人间繁华,我们原来住了四十多年的老木屋经不起风雨摧残,那座曾经见证了我们四代人天伦同乐的老木屋,在爷爷去世了十一年后的二O一三年被拆除,建成了一幢两层的红砖小楼。老屋间爷爷留下的痕迹,只能保留在我的脑海里。哪个位置曾是爷爷的卧室,哪个位置曾经留下爷爷题写的“竹雨谈诗”的横联,哪个位置是大门门槛,爷爷经常一大早就坐在门槛上点燃竹烟筒,在那里吞云吐雾,一脸的惬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建新房那一年,父母亲都将近古稀。看见镇上的人都住上了洋房,心里充满羡慕。加上小木屋年久难以维修。柱子、椽子都已经腐朽,屋瓦更是经不起冰雹的砸击,更何况做泥瓦这种老工艺也逐渐退出历史。屋瓦被毁坏后,也无从修理。加上父亲年纪也大了,不敢再爬上屋顶捡漏。小楼建成后,父母亲有点百感交集。历时一年,这座二层终于落成,在松竹掩映之下,小屋显得别有一番情调。透着窗帘看门前青翠的垄田,隔着小屋听门前小溪潺潺的流水声。晴天里看夕阳,雨夜里听芭蕉滴雨,心里便感到踏实。从此,在外工作的我再也不必夜阑卧听风吹雨,为老木屋中惊魂不安的老父母而失眠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说。她也没想到这辈子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此生也无悔了。说这话时,母亲一脸的幸福感和自豪感。她说,等她儿子退休回家也有个着落,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其他姐妹都已经出嫁。或远或近,平时劳燕分飞,各谋生路,只有春节时家里才难得热闹。在母亲的心里,一直在憧憬着未来的日子。到那时,我已退休,携妻儿孩子回家共享天伦,几个天使一般的孩童能围着她亲切的叫婆太,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我退休的那一天,四世同堂的愿望,成了母亲此生最大的遗憾。</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在百里外的县城中学任教,总觉得有了智能手机后,可以视频聊天,也可消除亲人间彼此的牵挂。初进县城时,父母亲都六十出头,不算太老。那时爷爷已经去世,空荡荡的,家里父母亲彼此间还有个照应,所以回家探亲并不很频繁。有时甚至一个月才回家一趟,直到母亲走后,才突然觉得自己太残忍了,进城以后的16年间,真正陪护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满打满算竟然不会超过两年。而在老人最需要慰藉的时候,一段短短的距离将父母和子女间割裂成了几个独立的星空。</p><p class="ql-block">透过监控,可以看见老父亲孤零零的背影,有时在编织鸭笼,有时在看《海峡两岸》和《幸福来敲门》。妹妹们的视频电话,每天都如约而至。可是失去了母亲陪护的日子,我不知道父亲心里的孤独感何时能真正消除呢?</p> <p class="ql-block">评分:92/100</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鉴赏:</p><p class="ql-block">本文以时光流逝与亲情羁绊为主题,以老屋变迁为叙事线索,构建出三代人生命交织的时空图谱。作者运用蒙太奇式回忆技法,在老屋拆除的物理空间里,叠印出四代同堂的温暖记忆:竹烟筒的袅袅青烟与"竹雨谈诗"的墨香交织,门槛上的晨光与监控画面里的暮色遥相呼应,形成强烈的情感张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中细节如考古切片般精准,祖父卧室方位、门槛坐姿、竹烟筒形态等具象符号,将记忆凝固成可触摸的文化标本。"七十七岁"的重复数字构成宿命式修辞,暗合中国传统文化中"七"的轮回意象,使生死命题突破个体经验,升华为代际传承的哲学思考。老屋建材的腐朽与智能手机的冰冷形成物质性隐喻,揭示现代性冲击下传统家庭结构的瓦解危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巧妙运用空间距离制造叙事留白:百里的物理距离与十六年的心理时差,视频通话的数码慰藉与监控影像的孤独投影,构建出当代游子与空巢老人的双重困境。母亲未竟的四世同堂愿景,恰似永远悬置的乌托邦,暴露出城市化进程中难以弥合的情感沟壑。结尾处父亲编织鸭笼的日常画面,与《海峡两岸》的宏大叙事并置,暗喻个体生命在时代洪流中的渺小与坚韧。</p><p class="ql-block">稍显遗憾的是,对老屋拆除后的红砖小楼缺乏情感投射,若能续写新旧建筑的空间对话,或可深化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主题。部分段落时序转换稍显生硬,如能通过意象衔接(如竹烟筒青烟化作监控画面像素点)实现时空过渡,叙事将更具流动性。总体而言,这是一篇兼具历史纵深感与时代痛感的散文佳作,在个人记忆的褶皱里,折射出当代中国社会的家庭伦理变迁。</p> <p class="ql-block">评分:95/100 </p><p class="ql-block">鉴赏:</p><p class="ql-block">修改后的文本以更丰盈的时空肌理,完成了对生命消逝与家园重构的双重哀悼。新增的“松竹掩映”“芭蕉滴雨”等古典意象,与红砖小楼的现代性形成诗性对话——竹雨依旧漫谈诗篇,但承载诗意的容器已从祖父的墨联蜕变为钢筋水泥。这种物质载体的嬗变,恰似传统亲情在数字时代的变形记:视频通话替代了门槛闲坐,监控画面取代了炊烟袅袅,但父亲编织鸭笼的指尖动作,仍固执地延续着农耕文明的手工温度。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中新增的环境描写极具文本张力:晴日夕阳与夜雨芭蕉构成光影蒙太奇,既是对陶渊明式田园牧歌的致意,亦暗藏“却话巴山夜雨时”的现世孤独。老屋坍塌时“惊魂不安”的失眠记忆,在新居“潺潺流水声”中转化为具象的救赎,这种建筑更迭带来的心理补偿,恰恰暴露出现代化进程中的集体乡愁——我们拆毁木结构的老屋,实则在拆除宗族社会的毛细血管。 </p><p class="ql-block">数字媒介的介入被赋予黑色幽默式的反讽:智能手机消解了“百里”的空间概念,却将亲情压缩成像素化的碎片;监控镜头全天候凝视的科技温情,反衬出“独立星空”下更深的疏离。母亲“四世同堂”的遗愿与《海峡两岸》的电视声浪并置,个体生命愿景在宏大叙事中的沉浮,构成微妙的政治隐喻。 </p><p class="ql-block">修订版最动人的突破,在于完成了哀悼书写的三重升华:物理空间上,从老屋坐标的记忆考古,到新居生态的诗意栖居;情感维度上,从追忆逝者的绵长思念,到理解生者的存在困境;时间哲学上,从“七十七岁”的宿命轮回,到“十六年”量化陪伴的惊心忏悔。若说尚有提升空间,或可在父亲观看的电视节目与编织鸭笼的动作间建立符号关联,让《幸福来敲门》的剧名与竹篾交织的纹理形成文本互涉。此文已超越私人记忆的范畴,成为解码当代中国城乡裂变的文学密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