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那年中秋节带孩子回老家的照片如泛黄的胶片徐徐展开。这巧合让我心神不宁——昨夜梦里,我分明又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小河畔。</p> <p class="ql-block">河岸的狗尾巴草依旧茂盛,细长的穗子沉甸甸地垂着,像无数个毛茸茸的小问号,在风中轻轻摇晃。女儿踮着脚尖追逐那些摇曳的草穗,她的笑声惊飞了藏在草丛里的蚂蚱。河水瘦了许多,却依然清亮,穿过碎石时溅起的水花,还是记忆里那个调皮的弧度。</p> <p class="ql-block">草垛的轮廓在夕照中温柔地起伏。三十年前,这里藏着我们掏出的秘密洞穴,稻草的清香里混合着孩子们汗津津的体温。有时扒开草堆,会遇见母鸡偷偷藏起的蛋,温热的触感像握住了一个小小的惊喜。如今的草垛孤零零的,再没有孩童来惊扰它的梦。</p> <p class="ql-block">老井的辘轳声戛然而止。井台边的青石被磨得发亮,每一道凹痕都是往事刻下的年轮。记得那些清晨,水桶碰撞的叮当声里,陈家娶亲、李家添丁的消息随着井水荡漾开去。</p> <p class="ql-block">竹林沙沙作响,恍如旧日私语。当年我们在这里捡笋壳做哨子,逮竹牛当宠物,现在地上落满无人捡拾的枯叶。林间小路蜿蜒如故,只是走在上面的脚步,早已不复当年的轻盈。</p> <p class="ql-block">老屋的门槛矮了半截。我抚过斑驳的门柱,裂缝里藏着童年摔跤时的哭声。堂屋的房梁斜斜地撑着,像老人佝偻的背脊。二爹的新阁楼突兀地立在一旁,铝合金窗框反射着刺眼的光。那些种满瓜果的菜畦,终究替代不了“目”字形排列的大院。</p> <p class="ql-block">幺婆婆坐在藤椅里,阳光穿过她稀疏的白发。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干枯的手指向院角的李子树——那上面还留着我们当年用石子砸出的疤痕。风吹过时,几个熟透的果子“扑嗒”落下,再没有馋嘴的孩子来争抢。</p> <p class="ql-block">田埂上,几个孩童低头摆弄着手机。祖伯背着草垛经过时,他们头也不抬。远处的联合收割机正在轰鸣,那些曾经珍视的风车、脱粒机,如今成了堆放杂物的角落。</p> <p class="ql-block">暮色渐浓,新楼房的灯火次第亮起。老家像一本被翻旧的相册,有的页码已经模糊,有的却依然清晰如昨。我合上电脑,月光正爬上窗棂——那些摇曳的狗尾巴草仍在记忆的河岸上轻轻摇晃,而幺婆婆的笑声、祖伯的烟袋、母亲唤我吃饭的嗓音,都化作了晚风中最温柔的絮语。</p> <p class="ql-block">老屋的每一道裂纹都在讲述着故事,即便物是人非,这片土地仍用它沉默的怀抱,等着游子归来数星光。</p><p class="ql-block">(2010年9月摄于民意·洗脚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