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今年虚岁94，母亲节我和先生一起去看她，她说:“我知道你们今天一定会来”，我开玩笑说:“妈妈会算命了”，她没有牙齿的嘴笑了很甜说:“今天是母亲节，你一定会来的”。我说今天给您带了一条刚炸好的酥鱼，还温温的，一罐九蒸九晒的黄精，您记得每天吃一条。</p><p class="ql-block">母亲耳朵不聋，眼睛不花，思维清晰，就是6年前肠癌做了手术，身体基本恢复了，但母亲独自不敢出门，她和我妹妹一起住，白天有一个阿姨照顾她，晚上母亲喜欢一个人睡，房间和妹妹紧挨着也安全。母亲精神状态很好，生活也很有规律。</p> <p class="ql-block">母亲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大户人家，是书香门第。外公留学回来在上海开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外婆从小读私塾，17岁结婚后在教会学校读书。母亲是家中老二，上有一个姐姐，外婆给母亲取名兆震，也就是招娣的意思，母亲不负众望招来大舅和小舅。外公在上海买了一栋二层小别墅，还有小车，请了外国厨师给家里做早餐和西餐。最重要的是送四个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p> <p class="ql-block">天有不测风云，上海解放前夕，外公得了肺痨，外婆在照顾时被感染，有三个孩子要照顾，不得不离开。18岁的大姨自学打针，承担起照顾外公的责任，当年肺病没有特效药，进口链霉素因为战争，时常断供，有钱买不到。不幸的是大姨也被感染，并且急性发作仅3个月就离世，年仅19岁。外公无法承受爱女离世，病情加重，半年后撒手人寰，驾鹤西去。外婆带着三个孩子回到杭州，独自承担养育重任，母亲考入之江大学（浙江大学前身），大舅考入上海复旦大学，小舅考入浙江医科大学。</p> <p class="ql-block">外婆说，母亲读大学时是校花很美，1米72的身材，穿戴讲究，而且成绩优秀。父亲是同校的学长。父亲出生在丝绸望族，爷爷是保定军校（黄埔军校的前身）毕业的国民党军官，解放时被俘关押在狱中。父母大学毕业后结婚，1955年大哥出生，58年4月1号愚人节我出生。四个月后，反右运动开始，父亲被迫逃离海外，临走丢下一封离婚协议书，希望母亲能自保。</p> <p class="ql-block">母亲在浙江丝绸工学院教制丝化学，六十年代国家处于困难时期，三年的自然灾害，生活物资十分匮乏，粮油盐鸡蛋饼干都凭票供应，有钱没办法买。母亲每天在学校食堂买带肉的菜，拿回家给哥哥和我吃，她自己一点都不吃。我们住母亲学校分的房子，一楼有院子，母亲就养鸡和兔子，去菜场捡菜叶喂兔子和鸡。外婆看得心疼，她告诉我，你妈以前是漂亮有名的二小姐，出门有老妈子丫头打伞，现在世道变了，为了你们只能干这样脏的活。母亲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我从没有听她抱怨过，母亲说现在是凭知识本事吃饭，自食其力挺好。</p> <p class="ql-block">我九岁那年夏天，母亲带了一个2岁半多的弟弟回家，第一眼看到我吓一跳，弟弟头特别大，身子小，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穿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身上有一股味道。母亲说这是小舅的儿子坚，从北京坐了2天火车没有洗澡，让我给弟弟洗个澡，外婆拿出前几天改的衣服裤子给我。母亲自己也先去洗澡了，外婆赶紧去做吃的，母亲说火车很挤，火车上吃的就是自己买的两袋面包和水壶里的开水，一点点水果。坚身体不好，让外婆做一碗鸡蛋西红柿面条给他吃。</p> <p class="ql-block">原来小舅在北京宣武医院工作，坚出生不久没有了母亲，小舅只能给坚寄养在北京老乡家里，那户人家条件不好，坚营养不良，发育不好，比同龄孩子矮小，还有鸡胸。母亲知道后心疼不已，就给坚接回来抚养。当时母亲还只是大学讲师职称，每月69.7元的工资（因为文革时期职称停止评），上有老母亲下有三个孩子，生活过得有点窘迫。母亲一直坚持给坚买奶粉、鱼肝油吃，坚也和我们一样叫母亲“妈妈”，一直到现在。</p> <p class="ql-block">1972年的夏天，母亲突然接到北京宣武医院电话，小舅出事了，母亲第二天一早就赶往北京。小舅因生小儿麻痹症，有一条腿走路不行，一瘸一拐。那天他去查房，一个东北的大汉子200多斤重，在北京医院做完颅脑手术，小舅在问家属情况时，突然病人从床上掉下来。小舅作为医生知道病人如果头着地的危险，不顾自己有腿疾上去抱他，病人接住，小舅被病人压在地上，后脑着地摔出血。经过医院全力抢救，小舅命保住了，脑袋受伤没有了近记忆。母亲在医院陪护，凳子上睡了二个月。暑假结束母亲要上课，不得不带着受伤的弟弟回到家里休养。</p> <p class="ql-block">母亲在自己房间放一张单人床给小舅睡，小舅开刀后头颅缺一块骨头，只有一层头皮包裹，不能摔跤，他一条腿又不好，晚上起夜都是母亲帮助，这样照顾就是十年。小舅和坚的户口都在北京，没户口就没有票证，家里一下子多了二张嘴，母亲常常买黑市的米和鸡蛋，日子过得越发艰难。母亲不畏艰辛，豁达开朗，家里总是笑声不断，其乐融融。</p> <p class="ql-block">文革结束后，母亲学校又恢复正常教学，母亲也评上副教授。改革开放后，各种科研项目又重新启动，母亲主持的丝绸工艺上的水处理项目，获得重大突破，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并取得多项国家发明专利。几个项目国家共奖励，学校和科研小组个人上百万人民币。邻居都是母亲学校的老师，就和我开玩笑说，拿了奖金别忘了让你妈妈请客哦。我飞快的跑回家，告诉妈妈，小霞妈妈说你拿了十几万奖金，要请客啊。看着母亲洗了又洗的衣服都发白了，我情不自禁的说，这么漂亮的妈妈却没有一件新衣服。</p> <p class="ql-block">母亲笑着说，我给奖金已经捐给学校了，我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母亲说学校现在的实验室已经落后了，现在需要造一个新的、先进的实验室。国家给的奖金要用在刀刃上，所以钱捐学校了。我不解的说专利是你发明的也该有转让费啊，母亲笑了，她说如果没有学校的支持，没有系里各科室老师的帮助，没有项目组同事的努力，这么多实验，数据，报告，我是完成不了的，应该感谢大家的帮助，我已经得到表扬为什么还要钱呢？母亲对教育事业的忠诚，深深感动了我。</p> <p class="ql-block">我22岁那年，海外的父亲回来了，想见母亲。母亲已经再嫁，有一个小我12岁的妹妹。父亲逃走时母亲才27岁，现在再见，母亲已经年近半百。父亲先感谢母亲给我们抚养成人，忏悔地说，逃跑是最错的选择，让母亲受苦了，母亲云淡风轻的一句，“都过去了”没有一句责难。知道父亲还单身，就说女儿可以去照顾你的生活，我们不再相见。</p><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一个睿智又大爱女性，言传身教，让我懂得快乐不是只有钱，能为国家做出贡献，能受到学校、同事的尊重，能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p><p class="ql-block">今天是520，妈妈我爱您。</p><p class="ql-block">2025年5月2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