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四十一

田立特

小翠，转念又一想，石头也不能是自愿的啊？那又有什么用呢？都订婚了、都换盅了、都送财礼了，生米做成熟饭了，板上钉钉了，无法挽回了。转而又一想，不行，石头是被迫的不是自愿的，我得去找他讨个说法。小翠实在是抑制不住了。

过了中午，小翠怏怏地来到了石头看青的窝棚。石头自从入秋以来一直在这山上看青。石头正躺在窝棚里，突然发现了小翠，一下子坐了起来，急忙迎了上去，说：“小翠，你可来了！我找了你好几天。”面带愁容，伸手去拉小翠——小翠，低着头，手一甩，坐在了窝棚前木杆搭的座位上。石头下意识的坐在小翠身旁，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了有一刻钟。

石头实在憋不住了，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句话：“你都知道了？”小翠，没吱声。石头哭丧着脸说：“这事不怨我，我根本就不知道。”都要哭出来了。又说：“那天我正在自家白菜地里除草，忽然嫂子来叫我，说：‘石头，娘叫你。’我说：‘干啥？’嫂子说：‘不知道。’我扛起锄头跟着嫂子就回家了。

回到家一看，爹和娘穿着新衣服坐在炕沿边上，哥哥也在。我说：‘娘，你们这是要干啥呀？’娘说：‘咱们上你兰兰姐家串个门。’我说：‘串门叫我干啥？’娘说：‘兰兰她爸请咱一家上他家吃饭。’我说：‘请咱一家吃饭干啥？’娘说：‘这不，兰兰认我为干娘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举行什么仪式，这回，要正式认我为亲娘了，所以兰兰他爸请咱们吃饭。’我说：‘认你为亲娘，叫我干啥，我不去，你们去吧。’在一旁的嫂子和哥，看样子像是有点撑不住了，立刻背过脸去了，捂着嘴好像是在乐。当时我也没划过拐来，也没多想。娘说：‘你看，人家兰兰她爸是咱们农业社的社长，请你吃饭你不去、好嘛？’我说：‘那有啥？’娘说：‘你小孩子不懂，快换衣服，走！再说了兰兰还是我干女儿呢，她也是你姐呀，再说了认完亲娘，你还得认亲姐呢，怎么能不去呢？’我疑惑地说：‘还有这说头吗？我怎么不知道？’嫂子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看，我和你哥都去，你就快点吧！’没有办法我只好跟他们走。

刚想走，娘又说了：‘你就这么去啊？也不换件衣服？’我说：‘还换啥衣服，就是吃顿饭。’嫂子说：‘吃饭也得换衣服，看你这身干活的衣服，破破烂烂、埋埋汰汰的都一股味，像个什么样子，叫人看见了，笑话你，炕上有一身新蓝制服衣服快换上！’我说：‘不用，就这样。’娘又命令说:‘不行！快换上！’他们已经把新衣服提前准备好了。我仔细一看，哥哥嫂子也都穿着干净的衣服，我寻思着，换就换呗，也不费啥劲。于是我把新蓝制服穿上了。哥哥嫂子还拎着不少用红纸包着的礼物，我说：‘串门还拿这些礼物干啥？’哥说：‘你上人家吃饭，你就空手去呀，不得带点礼物啊。’我一寻思也对。

到了兰兰家，看见兰兰穿着大红对襟花上衣，绿裤子，头上扎着粉绫子，坐在炕沿边。我私下寻思着，今天，兰兰姐打扮的怎么这么妖艳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打招呼说：‘兰兰姐！’兰兰没吱声，脸一红一扭身把脸转过去了。我又寻思着，今天怎么了，还不和我说话了呢？还把脸扭过去了；兰兰她爸正坐在炕桌旁喝茶，看见我们进来了，急忙对爹娘说：‘大哥嫂子快上炕喝茶！’转过脸来又对我说：‘石头，你坐我这边。’我说：‘谢谢大叔。’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家是三间大瓦房，正中间是厨房，厨房里弄的热气腾腾，不少人在里忙活。哥哥嫂子坐在了北炕沿上。爹脱了鞋上了炕里，娘也上炕挨着爹坐下了。兰兰爸说：‘兰兰，给你干娘倒茶。’又改口说：‘这回得叫娘了。’兰兰赶紧过来拿起茶壶，说：‘娘！我给您倒茶！’娘、乐的合不拢嘴。兰兰又冲着爹说：‘大爷’于是，也给爹倒上了茶。弄得我莫名其妙。不一会兰兰妈端一大盘肘子，邻居梅大婶端一条大鱼进来了。上完了菜。梅大婶挥舞着双手紧得瑟，欢喜的说：‘他哥、嫂子快上桌！’；这时兰兰把茶壶茶碗撤下去，将酒壶酒盅拿上来，把酒盅摆好，都满上了酒。完了，梅婶张牙舞爪地说：‘今天呀，是兰兰和石头订婚大喜的日子，我作为媒人现在作证，你们两家从今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我看着那大肥肘子垂涎三尺，操起筷子刚想夹，听见梅婶这么一说，我一愣神，一下子反过味来了，原来是给我和兰兰订婚啊！弄得我满脸通红，这来的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当时我的脑袋‘嗡——’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心想，你们这不是在骗我吗？这可咋办，在那个场合我还不敢反抗。虽然我特想吃肘子，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我一想我得想个法子离开这。于是我说我肚子疼，我得上茅房，我抽冷子一下子，就钻出去了，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我跑到了山上藏起来了，叫他们找不着。我想找你去，我又不敢上你家去，这几天，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他们把结婚的日子都定了，就定在下月十八号。急的我什么似的，家里人看我看的又紧，我也出不去，这边火都上房了，不知道你在哪呢。等到天黑我才回家，娘坐在炕上满脸铁青，正在生气呢，嘴唇都发紫，看见我回来了，一个高蹦到了地上，来个趔趄，娘是小脚，差点没摔倒。

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骂人：‘你这个瘟大灾的！你上哪去了，叫我们好个找！这场好戏叫你给搅了，你说你跑了，叫我们怎么面对兰兰她爸，这事要传扬出去，叫兰兰以后还怎么做人，叫兰兰她爸怎么出门，叫我和你爹这老脸往那搁！’我说：‘谁让你们骗我了，我和小翠这么多年了，你们谁不知道，如果我和兰兰了，小翠怎么办，你们寻思没寻思，就为自己打算了，不替儿子想一想，不替小翠想一想，兰兰是我姐，我始终把她当成我姐，我们两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你们硬往一起捏，能行吗?也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谁让你们骗我了！这就是你们骗我的下场！’这时娘狠狠地说：‘你走了我们也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了！就定在下月十八号结婚！我看你还往哪跑！这回我拴住你！把你圏起来、锁起来！’我说：‘等你们逼死几个就好了！’”

小翠，万分委屈地，一下子扑到了石头怀里，号啕大哭起来，说:“你要是和兰兰啦，我可怎么办啊！我这十多年就是为了你呀！你要是把我甩啦，那可真是对不起我呀！咱们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我死的心都有啦！我是什么都不图哇，我什么都豁出去啦，我家不同意，我爸爸的恐吓，我都挺住啦；别人给我介绍好多对象，我都没有答应。还有，我马上就要有正式工作了，我还在设想着咱们以后的生活。没想到你和兰兰订婚了，你拍拍你的良心，你能对得起我吗？你这没有良心的！我的心里想的全是你，时刻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上，把你当成我生命的唯一。我把我的心都给了你，而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们背着我订婚啦、换盅啦、送财礼啦，你也不来和我吱一声，我还闷在葫芦里，还在为咱们以后的工作生活、为你、奔波、着想。这不是逼我吗？我就是死了，也抵消不了我那撕心裂肺的哀怨啊！我们相亲相爱十多年了，我这十多年的等待，最终换来的是什么啊！”

小翠痛苦的倾诉着：“这世界上还能有谁能够理解我呢？还能有谁能够同情我呢？我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小翠的执着、任性，真叫人揪心。天真无邪，心地善良的小翠。

石头委屈地说：“我不是没同意吗，我也是受害者，是他们骗的我，我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出这一招，从今以后咱俩再也不分开了。”这以后两人就开始筹划着逃婚。

窝棚周围的玉米地里，长满了深绿色粗壮的玉米秧，众多宽大挺实的玉米叶子在玉米秧上扎煞着。在玉米秧与玉米叶子连接处的窝里，挺出的丰硕的玉米棒子，裸露着丰满的金黄色的半拉脸，吐出红褐色的须子，颜色渐远渐深，最终聚到苞米棒子头顶粘在一起，形成一个干巴巴的黑褐色的一撮揪——丰收在望。

茂密五颜六色的牵牛花缠绕在玉米秧、玉米叶子周围，由青翠碧绿的牵牛花枝叶陪伴着，一团团一簇簇一排排一趟趟，好似涓涓溪水缓缓流淌、又似满天星斗闪闪发光，飘飘荡荡、姹紫嫣红、缤纷多彩地绽放。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花序梗顶喇叭状，蓝紫色的花朵，显得阿娜妩媚，娇小清雅。从正面往那完全盛开着的漏斗状花冠深处望去，就能看见里面一个个细长的，嫩黄色的花蕊往外伸展着。再往里探望，花蕊深处，似有纱状又似清雾弥漫，缥缈幽远，无边无际，诡异深奥，深不见底。像似轻纱遮掩、幻化莫测，又似无底深渊、捉摸不透，给人以无限遐想。

反过来再看花的侧面，花枝支撑着花托，花托包裹着花冠，就那么一朵喇叭花。里面是那么奥妙，外面又是那样简单明了。只隔一层薄薄的苞片，就看不透，千差万别。不禁联想起科学家们最近发现的宇宙中神秘的黑洞，如果有一天科学家们看到了黑洞的侧面和后面，有可能就会发现，其实黑洞也没有那么神秘，就像远古时期古人对待神秘的月亮一样。喇叭花虽小它也是自然形成的啊！黑洞虽大它也是自然形成的啊！都必须得遵循着自然规律。那黑洞像是宇宙中的垃圾桶和加工厂，回收废物再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