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灞沟笔记

桃李不言

山门一闭，便跌进翡翠的褶皱里。五月在这里碎成了冰屑，沿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往下落。我在溪涧边站定，发现阳光正被层层叠叠的枫杨叶筛洗，落在手背上竟成了淡青色的凉意。

那些红砖砌就的老别墅藏在林深处，像被时间遗忘的旧信札。爬山虎早把铁艺栏杆缠成了竖琴，风从琴弦上掠过时，檐角铜铃便应和着溪水的清音。推开一扇嵌着彩玻璃的木门，霉斑在壁炉前织就波斯地毯，老留声机的喇叭筒里，还盛着半个世纪前的蝉鸣。

午后总在山雀的啁啾里融化。我常在回廊尽头的藤椅上假寐，任山岚漫过睫毛。有人把去年夏天的松果串成风铃，此刻正在廊柱间摇着琥珀色的往事。暗红色木地板微微发胀，每道缝隙都沁着涧水蒸腾的雾气。

日影西斜时，整条山沟开始酿制暮色。老茶农背着竹篓涉溪而过，惊起的水花沾湿了蝴蝶的薄翅。那些改建的宅院次第亮起橘色灯火，像是遗落在林间的萤火虫卵。最妙是子夜推窗，满谷松涛裹着星子簌簌而下，恍惚听见民国年间的钢琴声，在露水打湿的琴键上轻轻打了个滑。

山居几日，衣裳渐渐染上青苔的气息。临别那日，我把采来的野蕨夹进泛黄的书页——或许百年后某个同样溽热的午后，会有手指拂过这些蜷曲的标本，触到此刻山涧沁凉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