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风月笺》——五月初二·上巳夜</p>
<p class="ql-block">一、风起长安</p>
<p class="ql-block">五月初二，长安城笼罩在暮春的柔雾之中，仿佛一幅泼墨山水画卷。坊市檐角悬挂的新扎茜纱灯，将暖黄的光洒向四方，朱雀大街两侧的桃枝缀满浅粉花瓣，微风拂过，落英如雨，洒满行人肩头。这一天，是大雍朝的“风月节”。相传百年前，一位女帝为祈愿天下姻缘美满，定下此日，男女可自由相会，互赠“风月笺”以诉衷肠。</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立于洛水畔，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未写完的笺纸。她是镇北侯府的嫡女，今日特意换上男装，乌发束以青玉冠，一袭月白锦袍绣着暗银云纹，腰间悬着父亲新得的鱼胡肠琴。远处河灯顺流而下，烛火在粼粼波光中明明灭灭，宛如散落人间的星辰。</p>
<p class="ql-block">“姑娘，这笺纸若写在洒金笺上，字迹才更显雅致。”卖花妪递来一叠浅碧色笺纸，叶片状的纸张上浮着金粉，“您看，这纹路恰似洛水的涟漪。”</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正欲答谢，忽闻桥头传来马蹄声碎。一匹玄色骏马掠过石桥，马上之人玄衣玉冠，银鞍上悬着鎏金错银的箭囊。马尾扫过她鬓边的海棠绢花，一缕发丝勾在箭尾红绸上。</p>
<p class="ql-block">“对不住。”低沉的男声裹着夜风拂来。</p>
<p class="ql-block">她仰头望去，那人面容隐在阴影里，唯见眸中映着河灯暖光，似寒潭落雪。红绸“啪”地断裂，箭矢“嗖”地钉入她足前三寸的青石，箭尾红绸如蝶翩跹，正落在她掌心。</p> <p class="ql-block">二、惊鸿照影</p>
<p class="ql-block">“公子好箭法。”苏绾绾拾起红绸，指尖轻勾，“只是这‘流云逐月’的招式，怎会用在女子身上？”</p>
<p class="ql-block">男子翻身下马，月白衣袂扫过满地落花。他腰间玉佩刻着蟠龙纹，分明是宫中之物，却戴着半旧的黑纱帷帽。“姑娘既认得箭法，可曾听闻‘七步断魂’？”</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心头微震。这是北狄死士的绝技，十年前曾有刺客以此刺杀先帝。她后退半步，袖中鱼胡肠琴滑出半截：“公子莫不是……”</p>
<p class="ql-block">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钟声。坊正敲响铜锣高喊：“宵禁！所有男子即刻归家！”</p>
<p class="ql-block">男子突然揽住她腰肢跃上马背。苏绾绾发间的金簪勾住他帷帽，红绸与夜风纠缠成结。马匹疾驰穿过长街，她瞥见他耳后一道狰狞旧疤，似被利刃划过。</p>
<p class="ql-block">“公子为何救我？”她压低声音问道。</p>
<p class="ql-block">“你发间有并蒂莲香。”他声音裹着笑意，“比河灯还亮。”</p> <p class="ql-block">三、墨染相思</p>
<p class="ql-block">三更梆子响时，马停在护国寺后墙。男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苍白如玉的脸。苏绾绾这才看清他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惊心。</p>
<p class="ql-block">“裴砚，字玄之。”他拾起她掉落的笺纸，就着月光细看，“‘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姑娘好诗。”</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耳尖发烫。这是她昨夜对着铜镜偷学的曹植《洛神赋》，原想写给暗恋多年的太子伴读，却不想落在这人手里。</p>
<p class="ql-block">“公子也懂诗？”她强作镇定。</p>
<p class="ql-block">“略通一二。”裴砚从怀中取出一支狼毫，蘸着河灯残油在洒金笺上疾书，“你看——”</p>
<p class="ql-block">展开的笺纸上，墨迹如游龙：</p>
<p class="ql-block">“风起洛川夜未央，</p>
<p class="ql-block">月移花影照红妆。</p>
<p class="ql-block">本是惊鸿一瞥客，</p>
<p class="ql-block">偏教相思墨中藏。”</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盯着最后一句，忽觉掌心发烫。方才慌乱中，她竟将鱼胡肠琴塞进了他怀里。琴身暗格里，藏着母亲临终前给的婚书——聘的正是镇北侯世子，而裴砚……是敌国质子。</p> <p class="ql-block">四、烛影摇红</p>
<p class="ql-block">五更鼓响，裴砚将她送至侯府墙外。</p>
<p class="ql-block">“此去经年，望姑娘莫忘。”他指尖拂过她腕间红痕，“风月笺……我收着了。”</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攥紧袖中碎发。昨夜慌乱中，她竟将及笄时剪下的青丝系在他箭囊上。</p>
<p class="ql-block">三日后，镇北侯府收到北狄国书。裴砚以“通敌”之罪被押入诏狱，苏绾绾跪在御书房前三日，终是求得皇帝一句：“若你能解开这琴中密信，朕便饶他不死。”</p>
<p class="ql-block">鱼胡肠琴在烛火下剖开，暗格里掉出半枚虎符与血书——</p>
<p class="ql-block">“大雍与北狄盟约将破，速毁雁门关粮草。”</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浑身发冷。这字迹，分明与十年前刺客留在先帝枕边的血书一模一样。</p> <p class="ql-block">五、月照千川</p>
<p class="ql-block">雁门关外，黄沙漫天。</p>
<p class="ql-block">苏绾绾扮作商旅之女混入敌营，却在篝火旁听见熟悉笑声。裴砚饮尽烈酒，将弯刀掷入火堆：“十年前我奉命潜入大雍，却遇见个偷学箭术的小丫头……”</p>
<p class="ql-block">他转身，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那日你问我为何救你，因为你的琴音里有杀气——是镇北侯教你的，还是你父亲？”</p>
<p class="ql-block">狂风卷起沙砾，苏绾绾握紧袖中匕首。</p>
<p class="ql-block">“你早知我是谁。”</p>
<p class="ql-block">“我更想知道，”裴砚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箭疤赫然在目，“十年前你射向我的那支箭，为何偏了三寸？”</p>
<p class="ql-block">远处传来号角声。</p>
<p class="ql-block">“因为……”她泪落如雨，“我瞄准的是你怀里的婚书。”</p> <p class="ql-block">尾声：风月无边</p>
<p class="ql-block">次年五月初二，长安城万人空巷。</p>
<p class="ql-block">护国寺钟声里，新科状元裴砚策马过朱雀门。百姓争睹状元郎风采，却见他身后跟着一袭红衣的苏绾绾，腕间金铃与马蹄声相和。</p>
<p class="ql-block">皇城最高处，皇帝望着城楼下相视而笑的二人，将手中并蒂莲玉佩掷入洛水。对岸戍边将士同时举起火把，照亮夜空如白昼。</p>
<p class="ql-block">风起时，有人轻吟：</p>
<p class="ql-block">“墨染相思终成笺，</p>
<p class="ql-block">月照千川共此夜。</p>
<p class="ql-block">若问情深何处觅？</p>
<p class="ql-block">风起洛川月满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