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雪峰山褶皱深处,坳上古寨如青铜古币般蛰伏于岩层肌理之间。环抱山坳的翡翠竹海将寨子拓印成一方碧玉,苔痕浸染的寨墙漫漶着青铜古币的渍绿。两股泉水从竹林山坳间蜿蜒而下,在寨子中央的老碾坊前交汇,寨子里祖祖辈辈人唤它作“江口溪”。这溪水清澈见底,常年冲刷着那些被磨得圆润的麻卵石头,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水口山坡处七株古枫巍然矗立,树干粗得需三个壮汉方能合抱。秋深霜重时,枫叶红得似火,秋风起时,枫叶如无数只蝴蝶在树技间随风上下翻飞。寨里老人说那是古时走过战死的苗兵英魂所化。枫树下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仿佛是苗兵当年裹着银饰碰撞的细碎轻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寨中一座岩埠上,两株百年老油杉如同两位沉默的守护神。树皮皲裂如龙鳞,枝干虬曲似鬼爪。盛夏时节,油杉投下的阴影能罩住半个岩埠,寨民们常坐在树下岩埠路边纳凉闲谈。对面山坡的竹林下,巍然屹立着两棵枝繁叶茂的铁核桃树,果实外壳坚硬如铁,寨里人捡拾落下的铁核桃果,要用锤子才能砸开。相传这是古时一位被负心汉辜负的女子所化,铁核桃果仁生吃苦涩难咽,但煮熟后却清香扑鼻。寨东头竹山塆有棵三人合抱的椿菜树,每逢开春便抽出紫红色的嫩芽,香气能飘满整个寨子。女人们天不亮就挎着竹篮去采摘,回来炒腊肉、拌豆腐,是开春第一口鲜味。寨西头的蚂蟥田坎上两棵鹅梨树,年年结出硕果累累,青梨子肉嫩皮薄,咬一口汁水四溢,甜得能粘住嘴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这个古寨子已经有六七百年历史。据老辈人传说,这里最早来居住的是许姓人和陈姓人,他们相中这里成片的楠竹林资源,便在这里开造纸坊,年年砍下嫩竹掺石灰浸泡,然后踩烂成纸浆造土纸。这两姓人后来不知咋的又迁走了,往后几百年来,寨子里没有了这两姓人,但他们的老祖坟却留在了山寨子里。寨子里满是各种参天的果木古树,最诡谲的事,当属蛇坑里那两棵古老的板栗树,传说曾是许陈两姓人栽下的。蛇坑里其实是座黄土小山垅,早年间长满青翠的楠竹,据风水先生说这是条小青龙盘踞的宝地。如今竹影稀疏,还开垦出了几块蕃薯𤲞,𤲞地旁边露出几座荒坟,古墓碑上的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难辨。坟头芳草萋萋,也不见有后人来祭扫,仿佛被时光彻底遗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在这片荒冢与稀疏竹林之间,两棵板栗树拔地而起,树干要五六个人手拉手才能合围。树皮黝黑皲裂,裂缝中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最大那棵板栗树的底部有个骇人的树洞,像是被天火劈开的一张血盆大口。洞口边缘焦黑,内里幽深不可测。夏日暴雨后,洞里会飘出淡淡的腥气,混合着板栗花甜腻的香气,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古怪味道。寨里放牛的王老汉说,曾亲眼看见碗口粗的蟒蛇从洞中游出,鳞片泛着青铜色的冷光,一眨眼就钻进了乱草丛中。“那是洞神的坐骑。”寨老张太公叼着旱烟袋,眯着浑浊的眼睛说,“这两棵树是通阴阳的门户,洞神就住在里面。”板栗树年年结满板栗,刺球外壳像一个个小刺猬挂在枝头。山野的秋风掠过树梢时,枝头的板栗果便开始簌簌作响。裹着毛刺外衣的刺球像顽童掷下的流星锤,跌入草丛时还滚动着细碎的晨露;更有些性急的果实挣脱外壳,褐色的浑圆身影在枯叶间欢跳,似如迸溅的星子叩响深秋的门扉。寨里的孩子们挎着竹篮来捡拾,把树下的泥土踩得瓷实发亮。但大人们从不让孩子单独前来,总要结伴而行,且必须在日头偏西前回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