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攀登》第一章 ‍ 屁孩离校去参军 ‍ 王卫国

桃源ITO

“在科学的道路上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只有那些在崎岖小路上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马克思

回忆录 《攀登》 第一章　

屁孩离校去参军

我既不是军二代，又不是红二代，但文革开始后的第一批征兵在名额极其紧缺的情况下我是怎样参的军呢？我讲讲我的参军记。

1966年12月上旬，我们邯郸一中初64乙班12人组成的首个步行串连长征队，历尽千辛万苦步行2000多里，途经沙河、邢台、西皇村、将军墓、翻过太行山，经山西省昔阳县、大寨、阳泉市、太原市、晋祠、文水县云周西村（刘胡兰故乡）、汾阳县唐兴庄（抗日英雄蒋三故乡）、离石、军渡过黄河、延长县、到达革命圣地延安，在延安逗留10天后继续南下，经南泥湾、富县、洛川县、铜川市到达西安。还想继续西行翻秦岭，过雪山草地向遵义进发，但是未能实现，周总理发出了停止大串连，复课闹革命的指示，我们被解放军强行赶上了绿皮火车返回了邯郸，这时已是1967年春节前夕。

春节后我们返回了一中母校，随着时代的大潮，卷入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1967年5 月 5 日，邯郸一中千余名学生在一中革命委员会带领下冲击了市委机关，提出了“市联委是大杂烩”的口号，一中小将的“革命行动”和观点得到了邯郸地区总部（地总）的支持。从此，邯郸市围绕“市联委是不是革命的”问题形成了对立的两大派。一派以市联委、邯郸师范红司、汉光厂、郊区“一、二二”等为主，称为“市联派”。另一派以地总、一中、邯郸县“八卅”为主，称为“地总派”。当时，驻邯解放军邯郸军分区支持地总派，当地野战军驻军 4691 部队（下属4692、4693、4694、4695)支持市联派。

从此，两派斗争逐步发展、升级。开始仅仅围绕“红五月”还是“黑五月”？市联委是不是革命组织？展开唇枪舌战。后来斗争升级到了所谓“文攻武卫”阶段，那段时间我的记忆中天天枪声不断，就象过年放鞭炮，夜间都不能安静。

在7月的一个夜晚，高中学生突然招集在校的住校生，说有紧急任务，参加者都会获得一支枪，我当然积极的参加了。大家上了一辆卡车，黑灯瞎火的朝着邯郸以东方向出发了，一个小时后到了一个县（后来知道是广平县）的武装部武器仓库，开始怎样交涉的不知道，半个小时后大家进入库房开始搬枪装车，我在搬运时偷偷地顺手拿了一支老掉牙的一撇机手枪和一包子弹放入随身的挎包，当时无人知道，天亮前大卡车回到了学校，领队的那个高中生也很守信用，发给了我一支“小马枪” （骑兵用的很短的步枪）并顺手抓了一把子弹给了我。我非常满足的回去数了一下加上我私拿的子弹共33发。

从此我有了一支小马枪、一支一撇机手枪和33发子弹，觉得安全多了，天天枪不离手，甚至睡觉都抱着，但是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机会打几枪过过瘾，机会终于来了，但我也闯下了祸。

本来我们初二的宿舍在操场北面的一座二层小楼上，文革中因为不安全（斜对面就是市联派的市医院）都搬到了操场西南角的一个四合院平房，南边隔壁就是军分区独立营大院，一有情况就可以翻墙而入逃生。这个四合院的窗户都用砖砌死了，出入口大门也堵死只留了一个钻出钻入的方洞，真正做到了“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有一天，趁着院内没人我爬到了四合院的房顶，瞄准院内一个无人居住房间的木门就开了一枪，因为枪太旧膛线都没了，子弹横着飞入木门留下了一个椭圆型的弹孔。枪声惊动了全校，以为有市联派来袭击，当时“太阳升”战斗队的负责人兼革委会的负责人吳业成带着一队人堵住了小院出口，发现是我在恶作剧，严厉地训斥我说：“如果伤了同学或引来了市联派，你的祸就闯大了！”。 说完立刻下令没收了我的小马枪和剩余的二发子弹，我后悔不迭，因为枪没了。

我的父亲是华北矿建的总会计师兼财务处处长，华北矿建的老底子是邯邢冶金矿山管理局分出的人马由中国冶金部投资组建，文革初期我父亲是邯邢矿山管理局矿山村铁矿财务科科长。邯邢矿山管理局的主流派是市联派，进驻邯邢矿山管理局的是4691部队下属的某团4694部队，带队的是该团团长叫姜树和，姜团长是一个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老兵，而进驻矿山村铁矿的也是4694部队，带队的是该团政治处主任郭建勋。当然我父亲也是矿山局的主流派，他也许是受4694部队的影响，总是说邯郸一中革命小将精神可嘉，但是干事太幼稚、太鲁莽了。

当文革运动进行到“文攻武卫”的初级阶段，父亲怕我出事，就让矿山村铁矿的2名职工开一辆卡车到一中把我连人带行李一起装入卡车，“押”回了矿山村铁矿的家中，我的一支手枪和30发子弹（打了一发，被吳业成没收了2发，还剩30发）卷在行李里一同带回了家。临走前我多了一个心眼，把矿山村家的住址门牌号告诉了同班好友土豆（任世琪）、并叮嘱土豆紧急时设法通知我返校。

矿山村铁矿驻军首长郭建勋主任的警卫员小赵刚满18岁，是我父亲的同村老乡（北京市顺义区河南村），常到家里来玩，因为小赵是警卫员随身带着手枪，小赵仅比我大2岁，所以我对他毫无戒心无话不谈，我说我也有手枪，于是把手枪和子弹拿出来向小赵显摆，没想到把他吓了一跳，劝我去向首长自首缴枪，我当然不肯去，小赵也够朋友并没有直接向首长揭发我，而是告诉了我父亲让父亲做我的工作让我主动自首，说这样做会得到宽大处理。

经过父母几天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决定“投降”了，一天正好矿山管理局的驻军大首长姜树和团长带着邯郸市文工团（文革中叫邯郸市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来矿山村铁矿巡回演出，正在大会议室开座谈会，我父亲带我一进门，小赵在姜团长耳边嘀咕了几句，姜团长立即大声说“一中的革命小将请到我身边来！”我胆战心惊的走了过去，姜团长两只大手向我腰上一卡，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小家伙，缴枪不杀！”把与会的人员都逗笑了，我的紧张情绪顿时也消失了，顺嘴说了一句“革命战士头可断、血可流，坚决不缴枪！”姜团长也被震惊了“呵！不愧是一中的革命小将，有骨气！”马上又和蔼可亲地说“但是向解放军缴枪不丢人，咱换个说法，你既然是个革命战士就应该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缴获要归公！”我心想这种说法我倒可以接受、反正枪也保不住了，不如落个好表现。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首长又说了“小家伙，想不想当兵，你如果把枪上缴，我让你去当兵，干不干？”好家伙！好事来的太突然，我不敢相信，就说“首长别骗人，我可以把枪和子弹全部上交，可首长说话算数吗？”首长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不久我们兄弟部队要去你们一中招学生兵，来接兵的人我都认识，我保证让你当上兵。”这下我信了，立即跑回家拿了枪和子弹全都交给了姜团长，姜团长当场表扬了我，其它与会人员也都为我鼓起掌来，市文工团的那几个女演员（其实比我也大不了2岁）还说“小家伙！你太幸运了，我们费了多大劲还当不了兵呢！姜团长一句话你就当兵了！”其实我觉的是姜团长被我们一中革命小将的革命气质给感动了。

果然没过多久、我收到了土豆寄来的学校革委会的征兵通知，返校参加体检，我立即返回学校在一中对面的市医院完成了体检，很快顺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才知道是中国人民解放军4697部队，驻地在北京市平谷区，果然是姜团长说的兄弟部队，部队番号都连着呢，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姜团长果然信守承诺，暗中帮忙了，当时我心中十分感激，可是新兵很快就要出发了，也没来的及向姜团长当面道谢。

邯郸市所有应召新兵在交际处（现在的邯郸宾馆）集合完毕，换好军装，新兵队伍从交际处出发，沿中华大街、和平路，浩浩荡荡地向邯郸火车站走去，沿途锣鼓宣天，鞭炮齐鸣，同学们、新兵家人、革命群众夹道欢送，我走在队伍里拼命地往两侧看想找出一个熟人，可是个子太小，谁也没看到，到了火车站上了绿皮火车就朝着北京出发了。

参军的故事讲完了，但为什么是标题叫“屁孩参军”呢？我们新兵在市交际处领到军装时，我穿上最小的4号军装仍是裤子拖着地，下巴能装入领口，实在撑不起来，当时我身高仅1.52米（从小学到中学我都是我们班的小个子），所以叫“屁孩”一点也不过份，新兵连时老兵给我起的外号叫“光板”，即“乳臭未干”的意思，但参军一年后我的身高一下子窜到了1.7米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