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酒馆 吉晓武散文

吉晓武

1

关于生命的意义，我考虑的很多，但从来没有被深深地纠缠过。这就决定了我没有哲学天分。然而我是在用诗歌，散文的敏感神经去触摸相关的问题。与生俱来的细腻感情，在自己的语言表达中，总会带上那么一点点忧郁的感觉。

尤其是在福源路某个酒馆里，这样忧郁的情感会朦胧成不停流泻下来的路灯灯光。发黄，如同压在记忆里的旧纸张。

城市的夜晚扫除殆尽了疲惫的喧嚣。

这样的夜晚，适合‌眼饧耳热。看在眼里的事物，被重新过滤，重新命名。这个时候，不设防的侃谈，可以汪洋恣肆，我说这是真正的裸聊。把语言的意义发挥到极致，让心灵的情绪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他俩也赞成这样毫无保留的狂妄。

我一手把盏，在酒的浇灌下，一首接一首地大声朗读自己的诗歌。

我想起了海子在昌平某个酒馆想通过读诗而换酒的故事。那本身是一个很伤感的故事，但却带着只有诗人才具有的浪漫和孤绝。如果海子换酒成功，那这个故事的味道就减一大半。所以，我更愿意在酩酊大醉和失败之间选择失败。或者是先失败，再酩酊大醉，那样的醉，才让一首诗成为一个诗人的灵魂之光。

扯远了。

还是读诗。不停地读。酒随量，但一定要向大醉狂奔。

2

那是一个深夏。我去天水参加一个文学活动。活动很随意。所以我们放开吹牛。曾有一段时间，我把松散自如的文学活动呼之为吹牛会。这里没有讥讽，而是将这两个字贬词褒用。它不仅形容了活动场合的率性真朴，也表达出了文友们放松而自在的关系。

接下来，就是延伸到酒馆的时间。

不胡吃，但绝对是海喝。

随着夜幕降临，不少人已经醉意酣然。大呼小叫以为个性张扬。当然更多的是继续读诗，评诗。或者分享诗坛某些诗人的逸闻趣事。

到最后，桌上杯盘狼藉。地上酒水横流。

有一个诗人醉倒不省人事 ，直接躺到桌子底下。

我是其中醉的像条狗的人。在诸人觥筹交错，勾肩搭背，让语言在舌尖摇摇晃晃的喧哗声中，我踉踉跄跄摇出酒馆。

城市的喧嚣裹挟着温湿的夏夜之风扑面而来。我昂头看着高楼大厦上闪烁的霓虹灯，在梦幻一般的感觉里找到步行街的石凳。

街上人流汹涌，两旁商铺的音响循环播放时下的流行歌曲。

但这样的喧闹对我毫无影响。我轻轻快快地把自己放到石凳上。一场大梦就这样找到一个烂醉如泥的诗人。

3

夜晚的酒馆，应该专为诗人而开。

我的这话真的有些霸道。但在我看来，没有诗歌的夜晚的酒馆，就如同荒凉的舞台。

而且光有诗歌也不行。纯粹的喝酒读诗，只是情绪的宣泄，似乎不够“诗人”，不够“酒馆”。我是把名字理解成了形容词，个中味道，不是谁都能感受到的。

因为这样，还应该有在酒的加持下的争辩。口不择言，完全是率性而为。这个时候的诗人，彻底击碎了束缚人性的条条框框，完全自我化。敢说，敢吼，敢于表露最真实的自己。

无关情绪，只有诗人。

无关宏旨，只有率直。

4

所以，我愿意称呼夜晚的酒馆为诗人诗歌酒馆。那是生命的精彩在跳跃的语言上彻底绽放。正因为如此，我就更不会沉湎于生命意义的思考这样刚性的哲学问题上了。

夜晚的街头，只有路灯浮荡。偶尔一辆出租车划破完整的灯光，带着朦胧的身影消失在城市的边缘。

而酒馆的时间仍旧在诗歌的情感中摇曳生姿。

有时候，读到有关母亲的诗歌，我会哽咽，甚至会泣不成声！

他俩也被我的悲伤的读诗声打动。 不，应该是被诗歌的悲伤打动。

在深夜的酒馆，流泪的诗人，是打开诗歌大门的神使。我其实不愿意这样定位，但还有别的说法吗？

5

多年前，去兰州参加一个诗歌活动。回到武山时已经夜深人静。来不及回家，就被两个朋友带到酒馆。

一盘花生米，一盘削黄瓜，一盘凉拌竹笋。茶三杯，酒一瓶。

酒喝完之后，打算回家，结果天下起了大雨。倾盆而下。天意留人，继续打开一瓶酒。

雨泼在酒馆大门的玻璃上，外面的世界如同烂泥一样，融化在翻涌的水中。有几分韵致的路灯灯光，也被偌大的雨彻底浸泡，并在路上奔流的水面跳跃闪烁。

夜晚的酒馆本身是诗意的。有了雨，那就更添至味了。

于是，读诗是不能少的。

如果可以，就狂妄地读，读到地老天荒，读到世界都不在我们心上。真实的情况是，我大醉了。疯子一样地推门跑出去，在大雨滂沱中，让自己一路狂奔，方向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内心没有写完整的一首诗。

6

我年轻时的狂妄，居然完整地过渡到我的不惑之年。而在深夜酒馆中，这样的狂妄让我更加无限地接近真实的自己。

那个自己，是诗歌的高地，有着五彩斑斓的花朵。

我不会把岁月的洗礼神圣化，也不会在虚妄之中触摸人生的意义。那不是我要做的事情。

如果时间是一个竹帘，我会轻轻揭开，和正在夜晚酒馆里畅饮的陶渊明，李白，杜甫，王维，苏轼，小山等等推杯换盏，言语豪情。

不过，这个夜晚下的酒馆，一定要彻夜不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