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三：我在5.12地震前线

蒙眼看中国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

哇，你晒得好黑，这是同事的问候语。我在心里想，黑算啥？只要命在，就什么都在。其实除了黑，体重下降了8斤，成天在灾区里漂泊，吃睡不定时，哪有不黑不瘦的。 ­

地震一月中的20天，我在震区中穿来穿去，没有累过，只觉得我该多做点什么 ，而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又是在车上度过，从这个震区到那个震区往往是小半天又不在了。有时又恨自已少生一双脚，要是哪都能去多好呀。地震带给四川大地是满目疮痍，山河破碎。据说要全面恢复，得要八年时间。换句话说，是一个打鬼子的时间。 ­

地震12秒，人间恢复要八年，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话题呀，但这又是真的。 ­

地震时，我家虽然没出大的问题，但也像小偷来过一般，用满地狼籍来形容不为过。有几个朋友提出让我到他们家去避一避，我没答应，这个时候我能走吗？在此，向邀请我的朋友深深鞠一躬。 ­

又据说，成都离震中直线距离90公里，是一座毫发未伤的城市 ，缘于成都不属于龙门地质结构，我也认同毫发未伤的观点 ，但这未伤竟也让我家坛坛罐罐消失，可见汶川地震之厉害。 ­

请别笑，有时连续在外几天 ，根本无法打扫个人卫生，只好把内裤扔了 ，当一回“空军”。我想我都这样做，其他人也不例外，那些医生护士有几个没累来瘫倒，但又有几个真的倒下。那些战士哪一个不是干一阵躺一下，躺一下又干一阵，但都挺过来了。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所以要打赢中国人的想法最好不要生根，这样的民族很难战胜。 ­

不止一次，部队的官兵告诉我，怀念震后那段搜救的日子，怀念那抬担架的感觉，怀念抬完担架后在肩上留下的那个茧巴，那日子虽苦，但苦得有意义，成就感英雄感全在其中。茧巴就是奋斗的结果。若能再抬一回，我肯定更卖命，让茧巴更厚。怀念涉水时衣服打湿又阴干、阴干又打湿的感觉，怀念老百姓那浓浓的绿豆汤，怀念胜利归来时老百姓真情的相拥，还怀念接到命令第二天就赶到现场的感觉，那感觉就是在打仗，就是在与死神争夺生命。你说，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感觉呀。 ­

我喜欢美的东西，其实废墟中也有大美在，比如手电筒女孩，3岁敬礼男孩，那飘扬的脏兮兮的五星红旗，那不洗的脸在废墟中也是一种美，那放在地上的政府招牌也是一种美，那30小时穿烂一双袜不也是一种美吗？那一个土碗盛着的热粥不也是一种美吗？用砣子擦汗不也是一种美吗？用一支筷子吃饭不是一种美吗？大口喝水不是一种美吗？汗渍印在T恤上不是一种美吗？在震中，灰头土脑也是一种美。美没有固定的模式，不同时期，不同环境美的标准在变。这些特殊时期的印记,构成了特殊的美。试想，如果插在废墟上的五星红旗干净得像新的一样，你能说他经过战火的洗礼吗？在地震中一个抢险救人的官兵脸洗了又洗，雪白干净，那是干活的样吗？谁不想用一双筷子吃饭呀，那是因为震中条件艰苦，实在是人多筷子少，不得已而为之的事，用一根筷子吃饭也香，那是震中的奇观，我们只能为这样的事只能喝彩叫好，对吧。 ­

5.12地震那天，我在办公室写稿。14.28分时，办公室像摇篮一样的摇晃，刚开始还可以站稳，后来连站稳都困难。只听一个记者说，地震了。这一声吼，敲醒梦中人，大家赶紧往楼梯处跑，哪晓得楼梯处早已水泄不通，没办法，还是得挤进去，大家没命的往下逃生。 下到底楼一看，地面上早已站满了焦急不安的人。这时我的脑子也在飞快运转，不对呀，我该拍照吧，于是又返身回办公室去取相机。报社离成都最繁华的春熙路仅一步之遥，看到拥挤的人群，我顺流进入春熙路。这时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只一会儿，余震来了，大家又拼命的奔跑。20分钟后，才知道一个准确的信息：汶川发生8级地震。就这一晃，我家放在高处的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打得稀烂。也就是这样，让我对地震有了初步的认识：一个破坏性极大的自然灾害。 ­

再后来，恶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都江堰小学中学跨塌，死伤无数，北川死亡近7000人…… ­

按照我的习惯，凡是大事我会主动冲上前去的。但现在我是首席编辑，没有具体的采访任务。为了参加采访，只好主动请缨了。 ­

由于信息不通，道路不通，我只好按兵不动。这个按兵不动，犯了选择上的错误。如果我先到北川，肯定照片的冲击力大得多。 ­

5月15日，水路进映秀的道路被打通，我与另四名记者前往。当时都江堰的进山道路已被控制，无奈，我们只好把车停放在都江堰，打摩的往紫坪铺水库大坝赶，到了大坝，又换志愿者的汽车到水码头。这时的码头已是人山人海，要上船也不是易事。还好，管冲锋舟的头是我同学的部下，与他说了几句，他就叫自贡军分区的蒲焕强想办法送我们过去。到了岸上，我们又背着沉重的行李沿小路往映秀急行军。到映秀的小路哪是路，完全是没有路的路。向导叫我们每隔5米一人，以免被飞石击中。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不到10分钟已是大汗淋漓，没办法，用砣子擦汗又继续前行。这就样，两小时后到达映秀。

不知是唐家山的诱惑力太大？还是拍好照片心切？我与同事搞到一个到唐家山的机位。下飞机后，我直冲坝底，忘记了还有警戒线一事。当我在坝底悬崖上狂拍时，山顶传来一吼：“赶快上来，开炮了！”等我听到喊声往回赶时，已激怒了武警水电部队的官兵，只见他们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没收了我的相机。我知道麻烦惹大了，一方面给官兵下话，一方面紧急打通哥们的电话，叫他想办法，这哥们不是省油的灯，只问了我一句，你说老实话，犯了什么事，我说过了警戒线，耽误了他们工作。他说好，我马上联系。半小时后，照相机又回到我的手上。 ­

唐家山事大，容不得半点的马虎和冒险。也不能耽搁军队的护坝任务，因为早一分泄洪，老百姓对“悬湖”危险就早一分解除。还是用这个照相机，我拍下了武警官兵用82无后坐力炮打礁石和障碍物的照片。 ­

北川因地震，一半的人告别了人世，因害怕疾病传染早已封城。6月10日中午，我在地震区安县吃饭时接到总编电话：北川被水淹，现在绵阳已封城，其他人进不来，只有你们这一路还在震区，请赶快想办法进北川城。放下筷子，驱车往北川赶。不说大水淹城，就是平时进北川也难。怎么办？随行的杨丹马上给卫生部门的同志挂电话，叫他们马上带我们进城。还好这些平时埋下的关系哥们发挥了作用，听说我们要进城，马上开车到北川等我们。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进了北川，摄下了洪水进城的那一瞬间。 ­

对于熟练的新闻记者，操作新闻不是难事，关键是在关键时你能否进入事发现场。如果你被挡在门外，那你不是合格的记者，至少算不上优秀。 ­

这个地震，我在部队的地震棚里住了八个晚上，那床铺的是木板，硬抵硬，换作家里绝对睡不着。不知咋搞的，实际是地震棚里睡眠比家里还好，倒床就睡。我一直在想，这是什么原因呢？我的答案是：人是贱皮子，到哪个坡会唱哪个歌。如果我是叫化子出身，吃馊稀饭肚子也不会打滑。 ­

采访中，北川临时办事处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那位干得很欢的妇女，地震中她的儿子失去了，政府安排她到这里工作，她没日没夜、笑脸相迎的接送来访的北川人，目的只有一个，让工作忘记疼痛。让别人的痛经她抚慰减轻。 ­

让别人的痛减轻，这句话简单，但又有几人真的能做到呢？ ­在我眼中，穿迷彩衣的人做到了，北川临办的工作人员做到了，志愿者做到了，还有很多很多人做到了…… ­

5.12，挤在解放军帐蓬里过夜

背上步话机

我与陈光标在一起

穿上救生服

▲ 灾民出来，我们进去，被誉为当代最美背影。

▲ 抢救汶川伤员。

等待救援

▲ 洪水冲进震后北川。

▲ 我们坐军用快艇进汶川灾区 。

▲ 刚开始，一切联系只能靠海事卫星电话。这种电话，只有财力雄厚的新闻单位才有，其他想都别想。要打，就去蹭。当时，一包烟可以换一分钟通话，可见香烟在灾区也是稀罕物。

▲ 这些图片除了新闻报道，获奖，还收入上述大型地震画册中。

扛着红旗奔向震区

震民等直升飞机救援

我们与子弟兵就这样洗澡，这是最奢侈的洗澡了。

袜子磨出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