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潮汐

丹红

莎琪闭着眼靠在高铁座椅上，耳边于劲和苏燕的谈笑声像恼人的柳絮，轻飘飘地钻进她的耳膜。车厢轻微的颠簸让她愈发困倦，可心里的烦躁却像藤蔓般肆意生长。她后悔当初怎么就同意让于劲一起参加这场旅行，原本以为是相互陪伴，如今倒像是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列车缓缓驶入广州站，莎琪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于劲已经站在过道上，正殷勤地帮苏燕取下头顶行李架上的行李箱，他的嘴角挂着莎琪许久未见的热情笑容。而自己的行李箱，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于劲甚至都没看一眼。莎琪咬了咬嘴唇，强忍着不满，自己费力地取下箱子，跟在两人身后下了车。

出站的路上，于劲和苏燕并肩而行，时而低头浅笑，时而仰头大笑，那亲昵的模样，仿佛莎琪根本不存在。莎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脚步越走越慢，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又疼又酸。

到了酒店，莎琪终于忍不住了，在于劲整理行李时，她皱着眉头埋怨道：“你今天怎么回事？眼里就只有苏燕，我是空气吗？”于劲正把衣服往衣柜里挂，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都是你的闺蜜，我对她好点怎么了？这么多人一起出来玩，热闹点不好吗？”莎琪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但她又不想在酒店里大吵大闹，只能转身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满心的委屈。

接下来的几天，莎琪的心情就像广州潮湿的天气，始终阴沉沉的。于劲和苏燕几乎形影不离，在各个景点，于劲总是拿着手机，专注地给苏燕拍照。无论是在古色古香的骑楼街，还是风景秀丽的白云山，于劲的镜头里全是苏燕的身影。莎琪站在一旁，看着于劲脸上洋溢的热情，心里满是苦涩。她偶尔也会让于劲给自己拍两张，可于劲总是敷衍了事，随便按两下快门就把手机塞回兜里，又转身去找苏燕。

每晚回到酒店，莎琪刷着朋友圈，看着苏燕发的那些美美的照片和视频，心里更加失落。苏燕的朋友圈里，有于劲为她拍的各种造型，有两人在美食摊前的合照，而自己的手机相册里，寥寥无几的几张照片，还是自己用自拍杆拍的。她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邀请于劲一起，原本美好的闺蜜之旅，现在却变成了自己的煎熬。

这天，她们来到一个古镇。古镇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莎琪和闺蜜们在拥挤的人群中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散了。莎琪站在一条小巷口，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心里有些慌乱。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想着反正也找不到大家，不如自己随便逛逛。

她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拍着古镇的建筑、街边的小吃摊。突然，前方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是于劲和苏燕！他们不快不慢地并排走着，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时而互相指着街边的店铺，时而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那亲密的样子，就像热恋中的情侣。莎琪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举起手机，对着两人按下了快门。

听到快门声，于劲和苏燕同时抬起头，看到莎琪站在那里，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对视了一秒后，他们慌乱地转身，快步往回走。莎琪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的愤怒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晚上回到酒店，莎琪坐在床边，等了好久，于劲才慢悠悠地回来。莎琪盯着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和苏燕在一起就那么开心吗？”于劲脱了鞋，随意地扔在一边，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都是你的闺蜜，我对她好一点还不是看你的面子。你别这么小心眼行不行？”莎琪气得浑身发抖：“你为啥只对她一个人好，其他闺蜜呢？你当我是瞎子吗？”于劲躺在床上，背对着莎琪：“我明天注意点，行了吧？”说完，便不再理会莎琪。

莎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望着天花板，心里满是迷茫和痛苦。曾经恩爱的丈夫，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段婚姻，难道真的要因为一个闺蜜而破裂吗？

第二天，于劲开车带着莎琪、苏燕和另外两个闺蜜去海边公园玩。一开始，于劲还象征性地给大家拍拍照，可没过多久，海边上就只剩下他和苏燕。莎琪远远地看着，只见于劲不停地指挥苏燕摆姿势，一会儿让她张开双臂，一会儿让她弯腰捡贝壳。突然，苏燕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下，于劲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紧紧抱住苏燕。两人在沙滩上打了好几个滚，等他们停下来时，苏燕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于劲则一脸紧张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这边莎琪和另外两个闺蜜等了好久，都不见于劲和苏燕回来。一个小时后，两人才慢吞吞地走来，苏燕手中还拿着一支鲜艳的红玫瑰花，她笑着说：“海边捡的，真好看。”莎琪看着那朵花，再看看于劲躲闪的眼神，心里明白，这花根本不是捡的，而是于劲买给苏燕的。

接下来的行程，于劲几乎和苏燕除了睡觉外寸步不离。莎琪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人，被彻底抛在了脑后。旅游的第七天晚上，闺蜜们商量着去一个岛上游玩。莎琪心里已经充满了疲惫和失望，她不想再继续这场让自己痛苦的旅行，便提出要结束旅游回家。于劲一听，明显有些舍不得，他看了看苏燕，又看了看莎琪，犹豫了一下。莎琪见状，语气坚决地说：“你同她们去玩，我一个人回去。”于劲见莎琪如此坚决，只好同意先回家。

第二天，在车站，苏燕死死拖着于劲的行李箱，眼神里满是不舍：“这么快就走啊，再多玩几天嘛。”于劲看了看莎琪黑着脸站在一旁，只好硬着头皮挣脱苏燕的手，跟着莎琪上了车。

回到家后，于劲的心却还留在苏燕那里。他对莎琪十分冷淡，甚至提出要分居。每天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和莎琪说话。莎琪看着曾经亲密无间的丈夫变得如此陌生，心里痛苦极了。因为提前结束旅游，闺蜜们也对莎琪产生了不满，渐渐不再和她联系。莎琪感觉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朋友没了，老公的心也没了，她每天都沉浸在痛苦和孤独中。

2024 年 5 月，朋友约莎琪去新疆旅游。莎琪原本不想去，但又想出去散散心，便答应了。她想着，或许换个环境，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也能让她和于劲的关系有所缓和。于劲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碍于朋友的面子，还是勉强同意了。

在新疆，于劲的态度依然冷淡。每到一个景点，莎琪想和他合影，他总是找各种借口拒绝，就算勉强拍了，也是板着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他拿起手机，就会不自觉地翻看苏燕的照片和视频，眼神里满是思念。莎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于劲的心里始终装着苏燕，这次旅行，不过是徒劳。

新疆之旅结束回家后，莎琪和于劲的关系并没有任何改善，两人依旧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互不打扰。有一天晚上，莎琪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于劲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于劲的梦呓。她停下脚步，只听见于劲在睡梦里大声喊着：“苏燕，别走……”莎琪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碎成了无数片，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对于劲提出了离婚。

于劲没想到莎琪会如此坚决，他心里虽然对于和苏燕的感情有些迷茫，但也从未想过真的要和莎琪分开。他把离婚的事情告诉了家人，没想到家人一致反对。父母严厉地斥责他：“你糊涂啊！莎琪陪你走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如果莎琪不原谅你，我们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于劲这才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想起和莎琪走过的 38 年婚姻生活，那些一起旅游的美好时光，那些相互扶持的日子。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莎琪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也明白莎琪才是那个真正能陪他一生的人。于是，他开始向莎琪忏悔，每天变着法子讨好莎琪，给她买喜欢的花，做她爱吃的菜，低声下气地请求她的原谅。莎琪看着于劲真诚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动摇。她想起这么多年的感情，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最终没有坚持离婚。于劲见状，更加努力地弥补。

2024 年 11 月，于劲为了改善和莎琪的关系，提出去广西自驾游。莎琪一开始不同意，她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害怕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但于劲不停地劝说，承诺这次一定会好好对她，莎琪才勉强同意。

两人开车踏上了去广西的路。一路上，于劲努力找话题，给莎琪讲笑话，莎琪也渐渐被他的热情感染，两人有说有笑，欣赏着路边的美景。到了北海，莎琪让于劲给自己拍照，于劲拿起手机，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燕，眼神有些恍惚。莎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她没了游玩的心情，提出提前回去。

于劲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只好同意。莎琪说：“明天就回去了，今天我想去海边拍点夕阳。”于劲满心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去了海边。莎琪把自拍杆架在沙滩上，一个人在海边踏浪。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莎琪沉浸在美景中，忘记了所有的烦恼。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莎琪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海里。于劲坐在沙滩上看手机，听到莎琪的惊呼声，他立刻扔下手机，飞快地跑过去，跳进海里，紧紧抱住莎琪。两人在海浪中奋力挣扎，终于上了岸。

上岸后，于劲紧紧地抱着莎琪，声音里带着后怕：“对不起，对不起……”莎琪靠在他的怀里，泪水和海水混在一起。于劲这才真正意识到，莎琪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之前的荒唐行为，他深深后悔不已。

莎琪哭着问：“你的手机掉海里了？”于劲抱紧她：“扔了就扔了吧，一个手机换你一条命还不值得吗？”其实他心里清楚，手机里上千张苏燕和他的照片和视频，都随着海浪被大海带走了，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让他彻底放下过去。

两人决定不急着回去，在北海多玩几天。接下来的日子里，于劲又恢复了从前和莎琪自驾游的样子，他带着莎琪去了很多美丽的地方，给她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和视频，两人还自拍了很多亲密照。莎琪又开始在朋友圈和抖音分享他们的生活。

2024 年底，闺蜜们又打电话给莎琪，约她们两个一起聚会。莎琪和于劲开车一起去了。席间，苏燕笑着说：“闺蜜们都喜欢你们两个，没有你们，都觉得没意思。”于劲望着苏燕，心里虽然还有些波澜，但也不好表露出来。为了让莎琪安心，他故意在苏燕面前同莎琪秀恩爱，给莎琪夹菜，温柔地给她擦嘴角。苏燕看到于劲对莎琪的讨好，心里也很是惆怅，但她也明白，有些感情，只能藏在心里。

此后，苏燕经常约莎琪和于劲一起游玩，莎琪都带着于劲参加。每次聚会，于劲还是会不自觉地和苏燕凑在一起聊天，但莎琪看到后也不再生气。她知道，想让他们彻底忘掉过去的那段感情不可能，只有用时间慢慢淡化，她相信，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于劲的心还在这个家，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岁月就像那片大海，有波澜也有平静，而他们的感情，也会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坚定。

暮春的风裹挟着蔷薇花香钻进车窗时，于劲正小心翼翼地将车停在花田边。这次出游，除了莎琪、苏燕，还有另一位闺蜜周姐。下车前，莎琪瞥见副驾驶座的苏燕正对着后视镜补口红，玫瑰色的膏体抹过唇角时，于劲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快帮我们拍几张！”周姐拉着莎琪和苏燕站在花墙前。于劲举着相机来回调整角度，时而弯腰寻找低机位，时而踮脚捕捉远景，快门声此起彼伏。轮到莎琪单人照时，他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头再侧一点，对，像这样。”镜头后的眼神专注而深情，让莎琪恍惚回到从前。可当苏燕接过相机提议合拍，于劲揽住莎琪肩膀的手明显比往常僵硬，倒是与苏燕并排时，嘴角笑意自然得刺眼。莎琪佯装整理发丝，悄悄用手机拍下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背景是层层叠叠的粉蔷薇，像极了某种暧昧的隐喻。

午后，四人围坐在农家乐的竹桌旁打麻将。苏燕与于劲恰好坐对面，洗牌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碰，又迅速分开。于劲烟瘾上来，刚点燃香烟，莎琪立刻皱眉：“都说了二手烟难闻。”他笑着掐灭烟头，随手丢进烟灰缸。可没过几分钟，莎琪发现他的目光始终黏在苏燕脸上，直到苏燕微皱眉头，轻咳一声，于劲立刻起身把烟灰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直到麻将局结束，都没再点烟。

没过多久，于劲又开车载着众人去农家乐游玩。餐桌上，苏燕自然地坐在于劲身边，两人共用一套茶具。苏燕泡茶时，于劲专注地看着她手腕翻转的弧度；苏燕递茶时，他接过的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席间的欢声笑语中，莎琪安静地夹菜，把两人低头私语的画面记在心里。

麻将桌上，苏燕和于劲成了上下家。洗牌时，他们的手频繁相触，不是你碰掉我的牌，就是我压到你的手。苏燕干脆站在于劲身后，身体几乎贴在他背上，手指点着牌面：“打这张，不然要输。”于劲笑着反驳：“听你的准没好事。”语气里的亲昵，像极了寻常夫妻的斗嘴。莎琪一边出牌，一边用藏在袖口的微型相机，将这些瞬间一一记录。

当晚回家，莎琪把相机里的画面投在客厅幕布上。画面里，于劲和苏燕的互动自然得仿佛一对相伴多年的恋人。她观察着丈夫的表情，原以为会看到慌乱或恼怒，可于劲只是安静地看完，沉默良久才说：“拍得挺清楚。”语气里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

莎琪关掉投影仪，房间陷入黑暗。黑暗中，于劲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声音低沉而沙哑。莎琪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知道有些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但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几十年要走。”窗外，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着相握的两只手，像一道无声的承诺。

此后的日子，莎琪不再刻意回避苏燕的邀约。她明白，与其强行割裂，不如让这份微妙的情愫在阳光下慢慢褪色。于劲似乎也读懂了她的心意，虽然仍会不自觉地关注苏燕，但总会在第一时间望向莎琪，确认她的反应。生活依旧平静地流淌，那些暗藏的波澜，终将被岁月的潮水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