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读《荆川先生文集》中发现有多篇墓志铭和信,其中《王冢婦唐孺人墓志铭》记叙了有关王立道妻,荆川先生妹的情况,另有《与安子介》;《钝斋吴公墓碣铭》是关于吴情父钝斋的,因为上述人物与董氏有关联,所以也作翻译保存。</p> <p class="ql-block">一、《王冢婦唐孺人墓志铭》</p><p class="ql-block">原文:“孺人姓唐氏常之武進人户科給事中曾可公之孫永州守有懷翁之女禮部郎中無錫王君九岩之婦编修王懋中立道之妻而余顺之之妹也孺人後其兄五歳而生朽姊妹行為第三孺人切颖慧訓龃字書不烦状教而若素爲之兄每日惜女不爲丈夫子而有懷翁亦爲之擇塉後乃得懋中十有七歲而歸二十有六歲以懋中官編修故封三十有三歲而卒燕不設燕肉或懋中偶飯於他所孺人輒為蔬具問之曰吾適不喜肉耳惟爲懋中肉必手調或一飯數起以爲常懋中始未有子而孺人齒僅踰弱也然已數爱之日自歸寧載一女子俱還顧謂懋中曰大宗之日自日一女子棋逻顧謂进中的結君聘之既乃時時爲理膏沐笄櫛飾容止惟恐不當懋中意者鳴呼吾母任宜人有少君裙布之儉是以指女化之而孺人能谈泊搏約枘既貴之後任宜人有小星逮下之慈是以諸女化之而孺人能委曲置妾於方盛之年盖所濡染者然也孺人事其姑朱安人朱安人煦儒温厚無與比孺人於講姒中尤曲得其教是以孺人每自喜以爲其在姑之侧也如在母之侧也其事懋中懋中簡重詳慎内行修飭孺人揣其意所注鲰婉爲將順若恐傷之然怒中或有徵過則終日不自得其有善未嘗不力從史其間是以懋中每自喜以爲吾得吾妻也如得吾友也孺人從懋中而北也其念朱安人数千里外欸款然如在朱安人之侧也其辭懋中於京師而歸事朱安人也则念懋中数千里外欸欸然如在懋中之侧也既死且愦埃索杯羮曾之以爲甘也目女奴使進懋中所盖猶如在懋中之侧也鳴呼悲矣孺人卒村嘉靖甲辰五月二十一日初懋中在京師欲請歸省令孺人先歸時暑月舟人病寒熟相渠有死者孺人以一女子携数幼兒女與病者同載歴隐数千里固已心恐憔悴幸不病抵家未一月病遂作再自而卒其病亦寒热也于一人化弘聘太學生安子介女女二人其一人者母故孺人歸寕時所載與俱還者也嗚呼吾宗自善曾祖贈給事公而下其男子幸不絶衣冠而女子之貴則自孺人始孺人姊妹凡六人以夫贵者于今兩人其未三十而貴于室也獨孺人爲然然卒奪之午以死豈其豐其啬固皆適然而值之者耶抑亦數矢而余為之銘曰史氏之妹史氏之妻史也戕之小也銘之後有考者其將在兹”</p><p class="ql-block">现代文翻译:</p><p class="ql-block">《王懋中夫人唐孺人墓志铭》</p><p class="ql-block">唐孺人,常州武进人,是户科给事中唐曾可的孙女、永州知府唐有怀的女儿,礼部郎中无锡王九岩的儿媳,翰林编修王懋中(字立道)的妻子,也是我的妹妹。 </p><p class="ql-block">她比我小五岁,在姐妹中排行第三。自幼聪慧,读书写字一点就通,仿佛天生就会。我常感叹她若是个男子该多好,父亲也为她精心挑选夫婿,最终选中了王懋中。她十七岁出嫁,二十六岁因丈夫任职翰林编修而受封孺人,三十三岁去世。 </p><p class="ql-block">她平日饮食清淡,很少吃肉。如果懋中在外面吃饭,她就只准备素菜。问她原因,她说:“我正好今天不想吃肉。”但只要是给懋中做的肉,她必定亲手调味,一顿饭常常起身多次照料。 </p><p class="ql-block">懋中起初没有儿子,而孺人刚过二十岁,就已经开始担忧子嗣问题。有一次回娘家,她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对懋中说:“为了延续宗族,你应当娶她。”之后,她还时常帮这位女子梳妆打扮,唯恐不合丈夫心意。 </p><p class="ql-block">唉!我的母亲任宜人一向节俭朴素,教导女儿们也要淡泊持家,所以孺人能安于清贫;母亲又宽厚仁慈,对待妾室也很友善,女儿们受此影响,所以孺人能在自己年轻时就主动为丈夫纳妾。这些都是家风的熏陶啊。 </p><p class="ql-block">她侍奉婆婆朱安人尽心尽力。朱安人性格温和慈爱,无人能比。孺人在妯娌中最得婆婆欢心,常常高兴地说:“在婆婆身边,就像在母亲身边一样。” </p><p class="ql-block">对待懋中,她体贴入微。懋中性格稳重严谨,她总能揣摩他的心意,柔顺地配合,生怕让他不高兴;但如果丈夫稍有不满,她就会整天心神不宁;见到丈夫做了好事,她一定会极力称赞。因此,懋中常说:“我娶到这样的妻子,就像得到了一个知心朋友。” </p><p class="ql-block">她随丈夫北上京城时,虽远隔千里,仍时刻挂念婆婆,仿佛就在身边;后来她离开京城回家侍奉婆婆,又时时思念千里之外的丈夫,仿佛他仍在身旁。临终前,她已神志不清,却还要喝汤,以为是丈夫送来的,觉得格外甘甜,还让侍女端来丈夫常用的碗盖,仿佛他就在身边。唉,真是令人心酸! </p><p class="ql-block">她于嘉靖甲辰年(1544年)五月二十一日去世。此前,懋中在京城打算请假回乡探亲,让孺人先回去。当时正值盛夏,船夫们染上疟疾,有人病死。她带着一个侍女和几个年幼的孩子,与病人同船,历经数千里艰险,早已心力交瘁。虽然到家后没立刻生病,但不到一个月就病倒了,二十天后去世,得的也是寒热病(疟疾)。 </p><p class="ql-block">她有一个儿子,名叫化弘,已聘太学生安子介的女儿为妻;两个女儿,其中长女就是她当年从娘家带回来的养女。 </p><p class="ql-block">唉!我们家族自曾祖赠给事公以来,男子世代为官,而女子受封诰命,则是从孺人开始的。她姐妹六人,如今有两人因丈夫显贵而受封,但像她这样未满三十岁就受封的,只有她一人。然而,她却中年早逝,难道是命运无常,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p><p class="ql-block">我为她写下铭文: </p><p class="ql-block">唐家之女,王家之妻。 天不假年,我作此铭。 后世若考,以此为证。</p><p class="ql-block">这篇墓志铭既是对逝者的纪念,也反映了明代士大夫家庭的伦理观念和女性角色。</p> <p class="ql-block">二、《与安子介》</p><p class="ql-block">原文:“谨具布被一端奉为令爱送嫁之需布被诚至质且陋矣然以之而厕于刺绣结绘绫绮绡金缀翠玄朱错陈之间则如苇箫土鼓而与朱弦玉磬金钟大镛相答响乃更足以成文又如贵介公子张筵邀客珠履貂冠狐裘豹袖联翩杂座既美且都而有一山泽被褐老人逍遥曳杖其间乃更足以妆点风景而不失其为质且陋也且夫桓少君之事兄之历以养成喻依无闺行而出乎习俗之外者岂足多让古人哉素辱知爱敢以家之历常用者为献而侑之以辞不然亦愿兄受之而以畀之媵仆之用可也”</p><p class="ql-block">原文翻译如下:</p><p class="ql-block">《致安子介的信》</p><p class="ql-block">谨此奉上一床粗布被子,供令爱出嫁时使用。这布被确实极为朴素简陋,但若将它混在那些刺绣彩绘、绫罗绸缎、金线点缀、翠羽装饰、红黑交错陈列的华美嫁妆之中,便会像芦苇做的箫和陶土制的鼓,与朱红丝弦、玉磬、金钟、大镛等贵重乐器一同奏响,反而更能增添整体的和谐之美。 </p><p class="ql-block">又好比一位尊贵的公子设宴待客,满座宾客穿着缀珠的鞋子、貂皮帽子、狐裘大衣、豹皮袖饰,华服济济,光彩夺目。此时若有一位身穿粗麻衣、拄杖逍遥的山野老人漫步其间,反倒更能点缀风景——而这老人本身依然保持着他的质朴本色。 </p><p class="ql-block">再说,像桓少君那样(以简朴德行闻名)的事迹,您以自身修养践行美德,超脱世俗常规,又哪里会逊色于古人呢?承蒙您平日的知遇厚爱,我冒昧将家中日常所用之物献上,并附上这些话。倘若您觉得不妥,也可收下后转赠给随从仆役使用。</p><p class="ql-block">注:第一篇墓志铭中曾叙王立道子化弘聘太学生安子介女之内容,上述短文叙述应该是王化弘结婚时,荆川先生赠送安子介女儿新婚贺礼的情况。</p> <p class="ql-block">王立道(1510年-1547年),字懋中,号尧衢,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人,军籍,明朝政治人物。嘉靖十三年(1534年)甲午科应天府乡试第三十二名,嘉靖十四年(1535年)登乙未科第二甲第三十八名进士。考选庶吉士,官翰林院编修。卒年三十八。王立道工诗,冲容淡宕,不为奇险之语。有《具茨集》五卷,补遗一卷。</p><p class="ql-block">父王表,字邦正,嘉靖八年进士,曾任南京礼部主事。母朱氏(封安人)。重庆下。弟王重道、王望道。子王化弘,字充甫,立道子。少孤,从舅氏唐顺之学,精通六经。孙一元,字虞允,性孝友,嘉靖四十年举人,三试礼部不售,意寄萧然,有不羁之才。为文辞数千言立就,未仕卒。</p><p class="ql-block">注:在金匮县(今属无锡市)东门外有王九岩祠,祀明礼部郎中王表。“九岩”有可能是其号。</p> <p class="ql-block">三、《钝斋吴公墓碣铭》</p><p class="ql-block">原文:“嘉靖甲辰吴翁有子情举进士第三授官编修翰林其明年闰正月十有九日翁病疽卒年六十有二情解官奔归将以明年丙午月日葬翁青龙之原合于妻徐孺人之兆礼也先葬情既以墓中之铭请于尚书孙毅斋公而复介其姻给事中张君属余书其墓道之碣情因涕泣谓余曰情少为郡诸生而大父始丧是时先君与诸兄弟分产而独持门户益落莫不自支惟时时抚情恸哭曰汝祖固日夜望汝汝柰何辛卯岁情中试南畿还先君望见情泣曰汝祖固日夜望汝乃今不及见汝之有立也未几吾母疾作明年正月卒先君泣曰汝母与吾共甘苦三十年且余教汝严父也汝母悉吾意时时课汝读书其严乃更过我今汝始渐进取而汝母不待矣情三试礼部不弟先君每慰籍之癸卯冬且就试先君语曰汝不湏念我我近不到城市者十三四年朝夕惟唐诗数过杯酒五六行更无他望惟望汝勉强无愧古人耳甲辰情举进士及第先君又痛吾祖与吾母之不及见也每语辄泣下时寓书于情辄举会试时所命题先事后食为戒盖欸欸望情以不愧先资之言也明年而先君遂卒矣嗟乎自吾举于乡先君方痛吾祖之不及见也孰意未几而遽痛吾母也吾始及第先君方痛吾祖与吾母之不及见也孰意未几而遽痛吾先君也情至孤孽不幸人也又曰先君终始布衣无他大行可纪独念先君性刚直耻为谲秘媕婀之态其遇事虽不关巳利害亦公言激发无所避故嫉之者或乘其踣也相与构而侮之先君挺挺自若也久之构者亦知先君之无城府也相与愧而服焉先君自若也先君且死戒母得厚葬而独因舅氏语情愿得当世名人一言于墓吾即暝矣嗟乎情不及禄养吾先君而又坠其将绝之命是重情之不幸而不暝我先君也惟君其有意哀怜之始余未获识翁而交于情也久自壬午岁与情同时入为郡诸生则巳奇情之为人尝窃叹中世俗益薄士人稍得志辄恣巳矜物甚者怙侈饕餮其廉耻往往出市道人下情自中第后益务谨饬远声利侃灰有志檗间尝过余操十斛舟从赢僮一两人徐与之言而深察其意气盖绝与同为诸生时无异余益奇情知其志所向与其后来所树立未可涯也是足以征翁之教矣且夫以情之祖与母不及见其孙与子之举于乡与登第之为可哀也翁及见之矣乃又不及少见其后来所树立其亦可哀也余哀之而许之铭翁讳云云铭曰维天之道犹弓斯张高者下之抑者乃扬维翁之晦其后之昌其昌谓何冠此多士冠此多士不独其艺砥砺廉隅曰维先志以迈厥迹以显厥世沿流泝源以为翁诔”</p><p class="ql-block">译文如下:</p><p class="ql-block">《钝斋吴公墓碣铭》</p><p class="ql-block">嘉靖甲辰年(1544年),吴翁的儿子吴情考中进士第三名,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之职。次年闰正月十九日,吴翁因背疽病逝,享年六十二岁。吴情辞官回乡奔丧,计划于丙午年(1546年)某月某日将父亲安葬于青龙原,与亡妻徐孺人合葬,依礼制而行。下葬前,吴情已请尚书孙毅斋公撰写墓志铭,又通过姻亲、给事中张君委托我为墓道碑撰文。吴情流泪对我说: </p><p class="ql-block">“我年少时为郡学生时,祖父刚去世。当时父亲与兄弟分家,独自支撑门户,家道日渐衰落,难以维持。他常抚我痛哭道:‘你祖父日夜盼你成才,你怎能懈怠?’辛卯年(1531年)我于南畿中举归家,父亲见到我便落泪:‘你祖父日夜盼你,却未能亲眼见你今日之成。’不久,母亲病重,次年正月去世。父亲泣道:‘你母与我同甘共苦三十年。我管教严厉,她却更甚,时时督促你读书。你初有成就,她却等不到了。’我三次会试落第,父亲总安慰我。癸卯年(1543年)冬赴考前,他对我说:‘不必挂念我。我十余年未进城,平日只读几首唐诗、饮五六杯酒,别无他求,唯望你勤勉无愧古人。’甲辰年我进士及第,父亲又悲叹祖父与母亲未能亲见,每每提及便流泪。他寄信给我,常以会试题‘先事后食’(先尽责后享禄)告诫,殷切期望我践行先祖遗训。不料次年父亲竟猝然离世! </p><p class="ql-block">唉!我中举时,父亲正痛惜祖父不及见;未料不久又痛失母亲;我刚及第,父亲悲叹祖、母未及见,谁知转眼又痛失父亲!我真是孤孽不幸之人啊!” </p><p class="ql-block">吴情又说:“父亲一生布衣,无显赫事迹可记,但他性情刚直,不屑谄媚逢迎。遇事即便与己无关,也敢直言不讳,因而遭人嫉恨,甚至被构陷侮辱。他却始终坦荡自若,久之连陷害者也愧而敬服。临终前,他嘱咐不可厚葬,只托舅父转告我:‘若得当代名士为墓撰文,我便可瞑目。’唉!我未及以俸禄奉养父亲,又未能完成他最后心愿,此乃双重不幸,亦令父亲难以安息!望君哀怜。” </p><p class="ql-block">我虽未识吴翁,但与吴情相交已久。自壬午年(1522年)同入郡学,便惊叹其品行。世俗趋薄,士人稍得志便骄纵贪奢,廉耻之心反不如市井之徒。而吴情及第后愈加谦谨,远离名利,志节高洁。他曾乘小舟访我,仅带一二瘦弱童仆,言谈间气度深沉,与当年为诸生时毫无二致。我愈发钦佩,知其志向远大,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此皆吴翁教诲所致。 </p><p class="ql-block">吴情之祖、母未能亲见其孙、子中举登第,固然可哀;吴翁虽得见,却未能见证其日后更大建树,亦足悲叹!我感其哀恳,应允作铭。 </p><p class="ql-block">铭曰:天道如弓,高者抑之,低者扬之。 吴翁隐忍半生,终见后嗣昌盛。 何谓昌盛?冠绝群英。 不独文采,更重德馨。 砥砺廉隅,秉承先志。 践行大道,光耀门庭。 追溯源流,以此铭祭翁灵。 </p><p class="ql-block">注:董遇明,青果巷董氏十三世孙(后峰公派)。字良甫,府学生。娶吴氏嘉靖甲辰探花闾江侍读学士情孙女,按察使都事济时女。(余略,笔者美篇无锡东林书院游记有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