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侯玲文章《可怜的麦孑》

庞进舟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可怜的麦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侯 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乙巳蛇年,这一茬麦子太难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说“麦收八十三场雨”,这三场雨里,八月十月的还行。谁料到进入春天,三月这场要紧的雨,成了空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从小就知道,农历三月桃花季,周公庙正会毕时总有一场“洗山雨”。今年没有。杏花桃花开得风尘仆仆,它们匆匆含苞匆匆盛开,像一场烟花。我突然想到,“烟花”这个词还应该有一个注解,特指在干旱时节盛开的一切花,它们生不逢时,都是轮回里悲苦的命啊。花事在春天本就匆匆,你方开罢我绽放,谁也没有永盛的容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麦子受旱的问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清明节前后,我有意识查看日历,不知是看阴晴还是看气温,总不自觉地看天气预报。这个春天气温偏寒,总是无雨,风比往年都大,四级五级经常见。我查看“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具体年份,自言自语:鬼不走干路。今年清明不下雨,上坟祭祖就缺了传输媒介。田间地头冒出的嫩芽有白蒿,野蒜,蒲公英。踏青的人挖野菜,看榆钱串串,看返青的麦子,没有人预知到此后一月,没有下一滴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节气到了谷雨,预示下雨的斑鸠鸟叫得人心慌。儿时我最烦听它叫,“咕咕等,咕咕等……”雨都是被它叫来的。可今年不一样。这些鸟儿白日夜里叫,也没有约来一星半点雨。麦子拔节时缺雨,是比较严重的事。要麦子的命,就是要了种庄稼人的半条命。我没种一粒麦子,可我担了一个城里种麦子人的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多次往返在麦田的小路上,在十天内,麦子没长高多少,在这一个月里,麦子也没整体长出脖子。往年洋槐花开的时候,麦子是齐刷刷半人高。今年的麦子不忍看,四月了,长得连我的膝盖都不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借着采洋槐花,转遍了大半片北山的麦子地。洋槐花在艳阳高温里撑不过二天。一串花苞,早晨盛开,下午就烤晒成干花,一串串干花在风里摇曳,香味还在。没有雨水,谁的春天也不活泛。旱季的洋槐花也成了孑孓,朝生暮死。树根处一层白花,风一刮,扑簌簌。麦子该扬花了。如果雨水充沛,此时的麦子应该像一柄利剑,锋芒已亮。老人常说:麦子开花,一时三刻。完成授粉的麦子只要安静地长一个月,就是小满,马上迎来丰收。可今年的麦子,遇到的是几十年没见过的大旱灾啊。一地麦子绿中泛着白,白里带着黄,本该是铆足劲准备灌浆的时刻,此时,一地麦子麦壳干瘪。拿什么拯救你,这一季可怜的麦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反复问父母:你们可曾见过一个春天不下雨?我问这话的时候,苦楝树正开满紫色小花。苦楝,是春天最后一个物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说:民国十八年,关中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树皮草根都被人吃尽了。经历过自然灾害的人才懂得粮食是命脉。这就是为啥我们见不得人浪费粮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说:见过啊,天旱麦子没长高,一地麦子枯了,发黑,人半蹲着割麦。遭罪啊,干一晌活,回到家鼻子嘴里都是黑尘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问:枯黑的麦穗还有麦粒吗?还有收割的必要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母亲说:能不能吃都得收割啊。地要腾,再等雨水种玉米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从小见的多是风调雨顺,麦浪滚滚,一望无垠,仓满囤满。收麦子时也曾遭遇连阴雨,那时我还是小孩子,心里并不以为意,反倒窃喜可以吃的“芽麦甜角”。从来没见过麦子旱成这样,我担心吃得够不够。父亲说,一季麦子受旱,也不至于不够吃,可我还是担心。开花结籽一个月,这关键的一个月啊,小麦顽强地抗旱生长,我却束手无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去年,我的表弟种了大片的小麦。种地时墒情好,麦苗发得齐,大家肯定到了夏天他就是“大地主”。眼看着太阳天天晒,狂风夹杂风沙每天下午都在刮。我的舅舅坐不住了,他主动帮表弟浇麦子。舅舅七十岁,看着一渠水顺着麦地下去,水过处先起一阵黄土灰尘,接着是水渗到的麦子们摇摇晃晃。愚公移山,此时被具象化,并不是人自不量力。有时候,人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尽心。舅舅浇了好几天地,效果不是很好。浇过的地,很快被风干。仿佛天空更干渴,云又高又薄,风又干又燥,万物都需要滋润,那一渠水只是“相濡以沫”的“沫”,连“有胜于无”都不是。整个空气把舅舅浇地的那点水吞了,转为一阵风,呼啸着刮到别处去了。邻县也没下雨。我每天看到天气预报里有一句:“离你最近的降雨在西南八十公里”。西南八十公里?那是秦岭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给楼下的流浪猫喂食时,不得不端一瓶水,猫并不渴,几只雀儿渴得叽叽喳喳。我种的几行豌豆开花了,结豆荚了,小得可怜,像被虐待的童工。又想起成片成片的麦子,它们站在干枯的田野里被炙烤,一天又一天,听说北坡山上已经有人把枯黄的麦子旋耕埋在地里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惨不忍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这周没去田里,我求不来雨,我不敢直视顶着烈日干瘪麦穗的麦子。</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