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遇见良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位女人推着空空的小车，从坡上下来，前面走着一儿一女。她面容娇美，身材修长。两个小孩子和她从我面前经过，惊飞了草地上的雏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儿五岁，男孩一岁多，对于母亲来说，一人看两娃，实属不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们穿过树林，在林荫下向东走。不远处，他们停了下来，孩子们掏出玩具，女人拿出器材，他们准备安营扎寨了。女人把兜兜床绑在树干上，俯身把女儿抱到床上。眨眼功夫，儿子迈着小腿，跑向了河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一边放女儿，一边回头喊着“儿子，过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家伙很顽皮，看见河水，哪里听到母亲的呼唤，一个劲朝着河沿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眼看着儿子要下水，女人丢掉女儿，奔向儿子。她逮着儿子，拉着往回走，屁股刚刚落在石头上。冷不防，女儿从兜兜床翻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哇哇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冷眼旁观，坐在一旁看着儿吃着东西，嘴里喊着“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闭目比划着动作，小女孩哭声异常刺耳，她的声音直线飙升，嗷嗷得昏天抢地的。只听女人节律的喊到：“站起来，站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孩儿根本没听进母亲的话，她哭声震天，一直嚎个不停，看来这孩子真的摔疼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听着她的哭声，我起先尽量保持克制，让自己的内心保持平稳，与干扰因素抗衡。可是，越听她哭，我越难受。<span style="font-size:18px;">她的哭声像尖刀，声声剜在我的心头上。她捣乱了我的晨练，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span>。我索性撇开站桩，睁开眼睛，看向东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女孩蜷缩着身子，抱着头，双膝跪在地上，长长的马尾辫从后脑勺翻到头顶，从额前垂下去，盖住了她稚嫩的小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步之外，女人和小男孩肩并肩坐着，她表情安然，仿佛铁铸一般。她冲小姑娘再次喊，“站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朝着小女孩默默走过去，在她身边悄悄蹲下来，抚摸着她蓬乱的头发，摩挲她的脊背，慢慢扶起头拱地的她。我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抱起来，然后把她掬在胸口，扛在肩头，在树荫下来回晃荡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孩埋着头，只顾哭，鼻涕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粘着头发，一并粘合在我的胸口，她强烈的喘息声表达她的弱小与无奈。抬头看见我，她不拒生人，依偎在我的怀里，哭声马上变小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渐渐止住了哭声，我把她放在兜兜床旁的地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前额，“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孩儿哭着回答道，“我从兜兜床上摔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道：“你真勇敢，自己居然爬到了兜兜床上。这下摔疼了吧，下次记着，要小心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孩抹了一把鼻涕，“不是我爬上的，妈妈绑了兜兜床，是我妈妈把我抱上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故作惊讶，扶起她，“哦，怪不得兜兜床绑的那么高呢。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妈妈的事情你帮忙干。你自己来绑兜兜床，这样就不会摔着了，即便摔了，也会摔不疼。来，看你会不会绑兜兜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孩脸上泪迹未干，马上咧开小嘴，欣然接受我的提议，我从树干上解开兜兜床一头，让女孩解开另一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站起身，黯然走到我身后。我摇着手，阻止女人走近。母亲呆呆地看着，我和女孩忙活着，她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上的人。这时候，小男孩欢天喜地跑过来，他不会说话，手脚比划着，也要躺兜兜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像冰川上的石头，立在那里，纹丝不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很快绑好了兜兜床，女孩扶着网子软床，自己向上爬。微风里，网子在空中荡来荡去。小姑娘失败一次，我鼓励她再来一次，“自己想办法爬上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两次失败，再来第三次。三次尝试之后，女孩爬上了兜兜床，她白雪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泪水婆娑，悄悄靠过来，伏在我的肩头哭起来，她哽咽道，“你是行走的佛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没有听清她的话，睁大了眼睛，“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反问道，“你有信仰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次，我听得清，“你是说宗教信仰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没有信仰，是无神论者。你信仰基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我信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噶地一声笑了，“带孩子很累！你带了两个更累！生养孩子，没有人帮助你，非常之累！”心底却说，“孩子就是你修行的佛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道，“不。我不是两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迷糊起来，“这两个孩子，不是你自己的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道：“是我的，不是两个孩子，是四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惊掉了下巴，“唔呼。那两个孩子多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似乎难为情，她腼腆起来，“大的十五岁，在这里读初中，因为没有户籍，他马上要转到省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望着女人，我佩服起来，“你今年有多大？养活这么多孩子，你真能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道，“我四十岁，二十岁结婚。这两个孩子意外来的。怀孕了，我就把他们生下来。”说着，她又嘤嘤哭起来，“遇见初恋，被他骗了，怀孕打胎，作孽啊。第二次恋爱，又被他骗了。淫乱作恶，我有罪啊。从那时起，我就不相信任何人了。直到遇到孩子的爸爸，我开始赎罪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人生的经历怪复杂的，令我另眼相看起来，“这四个孩子难道，难道••••••不是一个父亲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们是一个父亲。我遇见他们的爸爸，就决定从一而终了。我是被父母送养的，从小到大，没有得到父母的爱与鼓励，从你身上，我得到了小时候渴望的母爱。你这样做，我很感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即便你小时候被父母送走的，也不能记恨父母，他们毕竟给你一条生命。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把你送出去，一定是他们迫不得已的事情，为父母难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道：“我不恨他们。可是，我没有得到过母爱啊，我不知道如何爱自己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讲述自己的经验，“不要事事都替孩子们干，看着他们干，他们出现错误，你及时提醒他们。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给与帮助，就是母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是搞教育的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是，经历过了，就知道。自己人生的经验比较实用些罢了。你••••••带着四个孩子，每天还诵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点点头，“嗯，每天半个小时。我想问你个问题，我的肋下疼，吃着中药片，也不见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到，“你可以站桩。你做什么工作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pan style="font-size:18px;">前几年做金融生意，这两年赔了，把房子卖了还债了。现在做中药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到：“影子银行放钱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人到，“是。那钱，来得快去得快，到头还是一场空。这不，房子卖了，我们现在租房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表示理解她的处境，“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有人才是根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双手合十，“你就是我行走的佛，希望明天再遇见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