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寻春五爪子

天行健

       清明时节，山川渐渐披上了新装，处处洋溢着蓬勃的生命气息。

       晨曦微露，华亭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了。

       “快来看，刚摘的新鲜五爪子，一斤20元。”农家妇女热情的叫卖声干脆而响亮。她们面前的五爪子、刺椿头、香椿、荠荠菜、苜蓿、蒲公英等野菜一溜儿摆开，正舒展着晶莹的枝叶，在晨风里散发出淡淡清香。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侄女邀我去摘五爪子，欣喜瞬间涌上心头。侄女是个有心人，她知道我的爱好。每年春暖花开，五爪子探出脑袋的时候，她就会邀请我去她婆家——九一沟采摘五爪子。五爪子学名刺五加，春季长出来的嫩芽是有名的野菜，被誉为华亭的“野菜之王”，因味道鲜美、口感独特、营养丰富而深受人们的青睐。

       说走就走。晨雾尚未散尽时，我们的车已驶入青山秀水间。远山被风揉皱的绿绸，在车窗外交叠着深浅，阳光洒满山峁沟壑，麦苗泛着绿浪，金黄色的油菜花像彩绸在山野里舞动，平添了春的韵味。陕甘交界处的春天比市区来得急切，盘旋的山路上落满了已经凋谢的棠梨花。

       九一沟位于华亭市东南，这里气候温润，物产丰富，是华亭的大粮仓，集体经济时期为国家做出了突出贡献。记得上小学时，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口号：远学大寨，近学九一沟。从那时开始，我就对九一沟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大约四十分钟车程就到了侄女家。二十几户人家的村庄坐落在山腰间，白墙红瓦的农家四合院宽敞整洁，红花绿树掩映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硬化路直通农户，我们的车径直开进了院子。

       喝茶稍作休息后，带上备好的午餐、篮子和食品袋，一帮人欢快地下山，去山里寻春采菜。

       五爪子树多生长在阴阳之交的山坡沟壑地带。我们穿过树林，爬上一个陡坡，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齐人高的五爪子丛林。放眼远处的山岗，穿红戴绿的妇女们正在荆棘丛中忙碌采摘着，她们的说笑声不时被春风悄悄带到我们的领地。

       看到如此多的五爪子树，惊喜油然而生，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我和陈年落叶一起溜到了荆棘林的怀抱，扎得胳膊腿生疼。我艰难地爬起来，顾不得疼痛就忙着采摘起来。五爪子树周身长满了尖细的利刺，采摘时得用一只手拽住树枝，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掐住五爪芽轻轻扭动，方能采得完整的嫩芽，每采一颗都很不易。那带刺的枝桠像是山神的恶作剧，稍不留神便在身体上烙下朱砂印记。

       侄女她们年轻，行动敏捷，如小鹿般在陡坡上上下腾跃，采摘的大多是口感更佳的五爪子嫩芽。我和夫人尝试了几次，却总被荆棘暗算，只好在平缓点的坡地采摘已经完全展开的五爪子。虽然不如人家的鲜嫩，但数量多，也不禁暗暗为之骄傲。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正午的阳光穿过槲树叶，照在如茵的草地上。在一块林间的平地上，我们铺开餐布，取出食物、水果和饮料开始野餐。蓝天白云下，山风轻拂，树影婆娑，山花静静地绽放，鸟儿在树枝间鸣唱。油饼混着山野的气息在唇齿间流转，香辣酸爽的酿皮就一口清茶，清冽爽口的黄瓜与浓郁香醇的牛奶竟出奇地相宜。忽然有松果跌落茶缸，溅起一圈圈笑纹，惊得啄木鸟暂停了它的鼓点。

       茶足饭饱，顿觉神清气爽，我们又攀上山岗继续采摘五爪子。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斜。这时，亲家打来电话叫我们回家吃饭，大家人手一满袋翠绿油亮的五爪菜，说说笑笑地下了山。

       洗刷完毕，丰盛的晚饭已经上桌。翠绿的凉拌蒜泥五爪子、紫红的凉拌香椿，香喷喷的炒腊肉、油汪汪的手工臊子面，一顿丰盛的晚饭让肚皮再次鼓了起来。这一顿地道的农家原生态饭菜，健康又美味，是城里人久违的奢侈品。

       临走时，热情的亲家让儿子爬上树摘了一大篮子香椿作为馈赠。那攀在香椿树上的剪影，让暮色中的庭院突然鲜活如年画。

       归途自然是惬意的。摇下车窗，山风携带着油菜花香涌了进来。后视镜里，城里来的商贩正在收购老奶奶篮子里的五爪子，晚归的放牧人化作一个个小小的斑点，隐入苍茫暮色中。指甲盖里的五爪渍，手腕上荆棘的划痕，还有舌尖萦绕的草木清气，都成了大山盖在我们心底的春章。

       布袋里的五爪子菜，不多时便会享用干净。但那些刺丛中的弯腰寻觅，那些泥土与草木的芬芳，那些久违的憨厚的笑容，却固执地生根于记忆深处，成为对抗城市喧嚣的一剂良药。

       九一沟的每一次踏青寻春之行总是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印象里。苍翠的群山，清新的空气，茂密的荆棘丛，可口的五爪菜，一幕幕如电影般不时地浮现在脑海。更让我难忘的是那淳朴的民风，炽热的乡情，还有那返璞归真的乡野馈赠。

2025年5月于华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