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与流年

雪拥梅花醉千年

　　（文中所用图片，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那年初秋的午后，叫累了的知了，开始休息。我坐在北京站的候车室里，回想着这座让我悲欣交织的城市。在这里度过的岁月，苦难多于快乐，没有多少舍不得的。唯有院子里的柿子树，像黑夜里的一束光芒一样，让我割舍不下。因为，我爱吃柿子树上结的柿子。

　　离开的前夜，我辗转难眠。天刚泛起鱼肚白，便轻手轻脚的溜进一处我经常去玩耍的平房区。用行军锹铲开湿润的泥土，把一棵翠绿的柿树苗挖出来夹在臂膀间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沙哑却温和的声音：“小鬼，你在干嘛啊？”

我回头望去，原来是住在这院子里的老爷爷。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藤椅上，嘴里叼着烟斗在吸烟。平日里，我到这院子里玩耍，他经常摸着我的头，问我长大了想干什么，还经常偷偷地塞给我几颗他自家的海棠吃。

“爷爷，我要去东北了。我爱吃咱们院子里的柿子，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柿子树，我想带一棵回去。”我夹紧那棵柿树苗，生怕被老人夺走。老人闻言，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蹲下身与我平视。他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棵树苗的枝叶：“孩子，东北的霜雪太重，这树苗你带去了怕是熬不过冬天。把它留在这儿，我替你看着，等它结果了，你随时回来摘，好不好？”

　　我被老人的话气得涨红了脸，瞪着眼歪着头气呼呼的对他说：“您就是不想给我这棵柿子树，抠门儿！”老人倒是没有和我动怒，他哈哈大笑后，和蔼的对我说：“傻孩子，有些美好的东西，就像水里的月亮，你想把它握在手里归你所有，反而会破坏了它的美好。你把这棵树苗带到东北，它肯定熬不过那里的冬天。你把这棵树苗留下，它能长成大树，以后路过这的人都能吃到柿子，这不是更好吗？”

那时的我，对老人家的话似懂非懂，但在老人的坚持下，我还是恋恋不舍的放下了那棵柿子树苗。老人把树苗重新栽回原处，又摸了摸我的头笑眯眯地说：“你放心，这树算咱俩一起种的，等你再回来，它结的柿子也是你的，随便你摘。”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因事再回到那个院子，来到当初我挖柿子树苗的地方，已经是几十年后了。夏日的傍晚，成片的柿树在微风地吹拂下，沙沙作响。柿子树荫下的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他浑浊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每一个在他面前走过的行人。

我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当年的老爷爷，想起几十年来我们各自的变化，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感在心底油然而生。我鼓起勇气满怀激动的向老人走去，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喜欢吃柿子，就要“偷”柿子树苗的小男孩了。我想和老人家一起穿越时空，回到我们那个充满温情和希望的年代。我想像小时候一样天真的问他“爷爷，您还记得那个偷您树苗的孩子吗？他回来看您了！”

我激动的浑身微微发颤，喉咙里反复练习着那句“爷爷，我回来了”。我刚走到老人身边，还没等我开口说话，老人身边的护理人员马上冲我挥挥手：“先生，请您不要打扰首长休息”。我想和护理人员解释我和老人家曾经的友谊，护理人员礼貌的打断了我，告诉我老人家年事已高，不能打扰。

　　风烛残年的老爷爷，用当年一样慈祥的目光看着陌生的我，我退步离开。想起我们曾经的约定、想起老爷爷因为岁月的无情，注定了要失约于我，我潸然泪下。

离开老爷爷后，我才从人们的口中得知，这位总爱笑眯眯的老人，竟是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军。三年后，我在报纸上看到老人离世的消息，我泪流满面。那天，朝着北京的方向，我深深地鞠躬为老人家送行。将军爷爷，您当年帮我种下的，何是您家院子里一棵柿树？它更是播撒在我幼小心灵里的一颗懂得守护与分享的种子呀。尽管流逝的岁月，剥夺了您承诺的心愿，但您留给我的那份教诲，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这才是我今生看不完的风景、摘不尽的柿子啊！

　　如今每当柿子成熟的时候，看到街边小摊上摆满的柿子，我总会想起那位老爷爷的话。是啊，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千千万万，我们注定无法永远占有。但我们如果能做到他的教诲，像他守护那片柿树林一样，守护着不属于自己的每一份美好，并把这份美好传递下去。不正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最好诠释吗？不正是“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的释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