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不念旧 【廿一】

阿念

<p class="ql-block">老头临近家乡时刻越发紧张害怕。</p><p class="ql-block">上阵杀敌,刀柄沾满敌人的血滑不留手时没怕,手和刀和一起被砍断时没怕,独自面对死亡他也没怕。可为什么一要回家反而怕了……</p><p class="ql-block">东方朔说怎么了,忘了回家的路了?老兵手足无措,一个惯见生死的八旬老者,局促得如同一个怕见生人的孩子。老兵说:要不我们寻个酒肆先喝口酒解解渴吧,这已经累了一路了。那些苍山碧水树影繁花,他都没看,反而一路越来越盛的焦灼。他怕她死了,也怕她活着,怕她问他为什么这些年不回来让她苦等,更怕她儿女成群子孙绕膝,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想她好还是不好?还是让她好好的吧,要不她空等的这一辈子岂不是太苦了,她会等自己吗?老兵什么都没跟东方朔说,但是几息功夫,东方朔拿捏了所有。东方朔说,你要实在不敢看,咱们就走。走什么走?大丈夫保家卫国,叶落归根有什么好怕的,酒碗往起一端,一饮而尽,再咂摸,这酒好熟悉的滋味,真是家乡的味道啊!</p><p class="ql-block">吃过了酒,二人转又上路,七拐八拐,来到了老兵当年的家,破落的小屋,应该被修缮过,土坯的小房,不算太大,也不是荒废太过。有人吗?老头在后东方朔在前,问。老兵上前,慢慢地推开了家门,我回来啦!他喊着。有没有喘气儿的,出来一个,我回来啦!他边喊边往屋里走去,小院不大但是很长,得有个百十来步,似是意识自己已白发苍苍,家中不会再有什么人了,他喊“阿娘,我回来啦!”“不弃,哥哥回来啦!”“阿敷,我回来啦!”他几乎一步一喊,一直喊到了屋门口,但是那死气沉沉的房子没给他半句回应。他一点点鼓起来的力气似乎也在被一句句抽离。屋门都迈不进去了……</p><p class="ql-block">正当他以为自己家中再也无人的时候,他沉默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里屋有人在问,谁呀?他望向东方朔,似乎在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怕是自己的幻觉。东方朔点头示意他没错。他才快步推开外屋门,说着是我是我,我是长生。说着话,用他的手要去推里屋的门,看到自己秃秃的双臂时犹豫了半息,终于推开了门,见到了卧床的人,那个更垂垂老矣,头发白得更甚的老婆婆,是他心心念念的阿敷,她已起不来身,也是油尽灯枯之际。长生颤抖着走上前去,他想握住她的手,又缩了回来,站到床边,前倾着身子,轻声地说:是我,我是长生,阿敷,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长生……阿生……你回来了?!</p><p class="ql-block">对,我回来了,罗长生回来了。</p><p class="ql-block">阿敷伸手要摸索什么,空洞的眼里干涩着也没有眼泪,似乎都没什么震惊,就那么平静地伸手要摸眼前人的脸。</p><p class="ql-block">长生忍了眼泪,把脸凑上去,说是我,阿敷姐姐,我是阿生。光影似是在老人手指间重塑,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和七八岁男童,被东方朔看见,转息就成了一个满头银丝的失明老妪在用手确认一个白发斑驳的老翁。她就是等他的人,显然她真是为了他硬吊着一口气。阿生,真的是你,我是不是又在做梦?阿生,你把我扶起来,你要不是梦,你扶我起来!她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好像怨怼好像质疑又好像是较着劲儿想证明这些都是她的幻想。确实,她糊涂了几番,她想清醒状态等到她的阿生。</p><p class="ql-block">罗长生就是这个老兵的名字,他的阿敷姐姐算童养媳,接回来就改了名字,就叫罗敷,他的弟弟出生那年粮食紧,要被卖掉,他们母子三苦苦哀求保了下来,叫罗不弃,自幼体弱。</p><p class="ql-block">等到罗敷扶上罗长生的手,她才知道这次是真的,因为她发现长生的手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