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受了多少辛酸和痛苦

春桃

图/春桃

文/刘思青

我忍受了多少辛酸和痛苦

一一刘思青读《呼啸山庄》札记节选

找不到希刺克厉夫的凯瑟琳淋了雨，被林顿家接过去。结果林顿家的父母也染上了病，就这么去世了。凯瑟琳回来后，变得更加傲慢、执拗和激烈。后来她嫁去了画眉山庄，偶尔闷闷不乐，艾德加也认为是生病后的体质变化。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过了半年。

迪恩感慨我们说到底总是为了自己，温和慷慨的人，或许只是比横行霸道的人，自私的公道些罢了。当两个人察觉到，一方的所好在另一方心中没有位置，幸福就到头了。显然，希刺克厉夫回来了，来画眉山庄打了招呼。凯瑟琳惊喜若狂，想要请他进来，艾德加拒绝，说可以到厨房。凯瑟琳反对，说可以在客厅摆两张桌子，一张给艾德加他们上等人，一张给自己这些下等人。

希刺克厉夫进来后，凯瑟琳强行握住了他们两人的手。希刺克厉夫已经长的高大魁梧，相比之下，艾德加反而如同少年；前者聪明而有理智，虽然仍带着野性，但已经被驯服。凯瑟琳盯着他看，生怕他消失；他则只是一瞥，却掩饰不住喜悦。希刺克厉夫逗留了一个钟头，去了呼啸山庄。晚上，凯瑟琳找到迪恩，说自己提了几句希刺克厉夫的好话，艾德加就哭了。她认为这是弱点，自己就不会嫉妒伊莎贝拉，林顿家的人是被宠坏了。仿佛世界就该顺从他们，或许应该惩罚一下。迪恩说她错了，毕竟林顿家的人是特意顺着凯瑟琳，也因此凯瑟琳才容忍他们。直到为了同样看重的事情争吵，才发现软弱的人可能一般执拗。

凯瑟琳不信，认为哪怕杀了艾德加，他也不会报复自己。迪恩说那么，你就应该珍惜。凯瑟琳说自己珍惜了，只是如今的希刺克厉夫不羞人，而且没有针对艾德加。她很高兴，觉得今晚自己和上帝与人性和好了，只是抱怨如果希刺克厉夫知道她的痛苦，应该觉得羞愧。但她不报复他，什么都能忍受，如今就算有人给她左脸一巴掌，她也会伸出右脸。她欣喜地说，我成了天使啦。

最初对《呼啸山庄》的了解，是一本出色的爱情小说。却没想到细读之下，有不少让人反思的部分。比起洛克伍德遭遇的幽灵，反而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呼啸，更显得让人不寒而栗。

呼啸山庄这个封闭的场所，实在是给两个孩子带来了太过恶劣的影响。希刺克厉夫本身就是外来者，心里的不安和自卑不难理解。但坏就坏在厄恩肖作为长辈，他的偏爱是高高在上的，没有真正理解和帮助孩子变好，只是一味的纵容和溺爱。厄恩肖的教育模式可能更像是赏罚分明，或者说只有赏和罚。他甚至让我觉得，就像莎士比亚笔下，《李尔王》中的李尔王本人。只是李尔王无非偏听偏信，看错了人，还是有一个忠实可靠的女儿。但厄恩肖显然没有培养出这样的继承人，他们都在渴望着爱，可给予的都是束缚。用应该和不应该来塑造的家庭，显然是令人窒息的。

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的关系很值得思考，他们最初的两小无猜，或许可以理解为在面对成为压迫的家庭时，他们结成了一份同盟。共同与野蛮，不受教诲，成为彼此的同类来反抗。但这样的反抗不说能否成功，甚至难以变好。就像凯瑟琳在遇到林顿家后，才变得注重外表，尝试着容忍他人。或许她并没有真的改变，但本身愿意去改变，就是一种进步。作为自己或许不难，改变自己却很不容易，何况是变好。虽然只是换上新衣裳，注重清洁，可能并不是变好，但相比之下，希刺克厉夫近乎应激般的说，自己就是要脏，显然是错误的。这不是自尊，毕竟如果一个人被指出没有做好，就再也不做，只是破罐破摔。反而从自卑，变成了近似虚荣。

这是很有趣的地方，看似自卑和虚荣不相干，但其实越是封闭的地方，甚至是心灵，都会变得敏感而脆弱。就像洛克伍德感慨，这里的人们似乎更自顾自的活着。只需要不接受或不知道外界的指责，封闭自己就能忍受错误。但这样注定无法正确的爱自己，只能把自己的错误合理化，宁可把他人的指摘当作伤害，激烈的反抗，也不愿意改变。就像书中的迪恩说的那样，自己如同一只受伤的恶犬，看谁都是敌人。反而让自己被伤害，也如同是一种必然。

迪恩与约瑟可以看做是两种做法，一种是通过恐吓，一种是借助勇气。但希刺克厉夫没有时间和环境来改变自己，凯瑟琳不会期望他改变，其他人也不允许他改变。

为何说凯瑟琳不会期望他改变呢？因为在凯瑟琳那份他就是我的情绪宣泄之下，实际是一种无声的控制欲。她和希刺克厉夫虽然看似是灵魂伴侣，只有彼此能理解彼此，但其实是在相同的环境下，被迫成为的连体婴。但既然有两个脑袋，就必然有两个思想。她或许比希刺克厉夫更早成熟，但也因此忽视了他的感受。就像她说要嫁给艾德加，来帮助希刺克厉夫。不免让我想到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里，那个要嫁给商人，却哀叹着间贯一该如何是好的阿宫。凯瑟琳比阿宫强硬的多了，她认定自己是在做好事，却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在辜负两者。只能说迪恩确实代表了现实的视角，她指出凯瑟琳不理解婚姻的责任，确实是一针见血。

不能不感慨，或许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的相伴，最初只是为了互相抱团，对抗外界。但随着凯瑟琳只凭自己的视角，希望嫁给艾德加来帮助希刺克厉夫；而希刺克厉夫则是只听到有失身份，就断定问题来自于地位差别。他们注定要渐行渐远，毕竟自尊也好，爱也罢，应该让人变得更好。

只从两者的关系上看，凯瑟琳比起《卡门》中的卡门，更加不谙世事，她与希刺克厉夫的冲突，没有卡门和何塞之间那么剑拔弩张，更像是各自都在施加自己的爱，凯瑟琳最初比希刺克厉夫更成熟些，但也是相近而不能相容；而与《树上的男爵》中，柯希莫和薇莪兰特相比，有些类似，但希刺克厉夫没有柯希莫那样的追求，他和凯瑟琳注定不能像柯希莫和薇莪兰特那样，互相靠近、冲突，最终和解；对比《窄门》中的男女主，同样蒙受家庭的阴影，但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更像把彼此当作自己的窄门。既是只属于自己的神明，也是对方唯一的信徒。依靠彼此来拒绝迎合外界，却也逃避了理解自己。哪怕凯瑟琳真的嫁给希刺克厉夫，可能也会迎来比毛姆的《面纱》里，更加惨烈的结局吧。

当信仰不足以满足我们需要爱的心，现实难以治愈我们被伤害的自尊，洛克伍德的冷淡就像是《多余的人》里，毕巧林那类人的初期症状。如今这个世界，看似没有了阻碍，但网络带来了一种新型的开放式封闭。或许反而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靠近彼此，才能让爱不仅仅是一个自己选择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