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尚村

白衣侯

　　时值春末，开启第五次徽州古村落之旅。第一站：绩溪尚村。

　　尚村历史悠久。唐朝末年中原战乱，士族大户迁入皖南徽州，许氏先祖择尚村为居安立身之地。随后几百年间，诸多族姓陆续迁居入村，形成“十姓九祠”的独特格局。千年古村，底蕴深厚。

　　有文章认为，尚村之名源于“崇尚文化”，这似乎有点望文生义了。村子原名上村，民国时期因为和伏岭下的上村同名，为避免邮件错投，故改名为尚村。

那些总是把人名和地名往高大上靠，或与历史或者传说中的大名人搭一丝边，就去攀乡亲、建故居，实属趋炎附势之举。

与在人世间做人一样，做好自己，本色一点，也许更出彩。就像现在的尚村，天生丽质不敷脂粉，却更有魅力。

　　尚村村民有十姓，分别为许、高、章、方、周、张、唐、胡、王、李，十姓有九个祠堂，这在徽州乃至全国都很少见。至于为什么不是十姓十祠，另一个是没建造还是中途衰败了，不得而知。

　　公路把尚村分割成南北两处，村南的山岭，看地图名字应该是“饭甑尖”。临近傍晚，除了偶尔有一两声犬吠，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山路蜿蜒崎岖，除了几个在田间劳作晚归的大妈，没见其他人影。

　　山坡下尚村掩映在绿色之中，山坡上油菜花仍未凋谢。很喜欢这样随意地走走，沐浴着山间仍有一丝凉意的晚风，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放下，万念皆空，一身轻松。

——是不是有了一点佛家所谓的“得大自在”的意思”？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欣赏着这棵坡上小树。它静静的屹立在渐行渐近的暮色里，那么的孤独，又那么的孤傲——你说像我？不不，它就是它，天地间一个虽渺小但完整的自我。

　　村里没什么店，晚饭是在民宿里吃的。房东大妈给我盛了一大碗菜苋春笋炒肉片，食材都是她家自己种植、饲养的，纯天然有机食品。一饭难忘！味道和自己在大城市吃的完全不一样。

　　晚饭后去村子里溜达消食。很喜欢尚村寂静的氛围，没有很夸张的成群结队的大红灯笼，村子里也没见一个人。幸亏咱胆儿肥，否则这种氛围很可能会让一个胆小的不敢往巷子深处走。

　　每个巷子都有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在静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的夜色里，这溪水声宛如一首动听的小夜曲。

　　第二天早上起来，洗刷完毕仍然往村南山坡走去——我喜欢山间的晨昏美景。

　　尚村的黎明裹着一层薄纱。当阳光刺破云层，山间便泛起柔和的金色光晕。天上的几朵白云在峰峦间缓慢漂移，山峦、屋舍被晨光晕染成一幅曼妙靓丽的水彩画卷。

　　炊烟从灰瓦白墙的屋顶袅袅升起，几位肩扛锄头的大妈大叔陆续走出家门，沿着沾满露珠的蜿蜒山路向各自的菜地走去。山路两旁，不知名的野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草叶上的露珠折射着晨光，像天宇里撒落尘世的碎钻。溪水潺潺的流淌声，与鸟鸣声交织成一曲动听的晨歌。

　　山，很平常，并不险峻，也没有高耸入云，朴实无华，就像房东大妈。晨风里，昨晚的那棵小树仍然静静的伫立着，在远山近岭和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伴着山坡上的野草油菜花，寒暑不畏，宠辱不惊，貌似平凡弱小的它惊艳了我整个空灵的心田。

　　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理，这一棵小树，对它的审美，很可能会被人不屑一顾，但我是真的喜欢，其实早晨再来此处，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再来看看它在晨光里的倩影。

这就是所谓的“共情”，也是人和自然高度融合的高级审美——也是旅游的至高乐趣。

　　告别了小树，下得山来，再走进刚刚醒来的村子。腰插镰刀、肩扛锄头的大爷、坐在家门口吃早饭的大妈、小巷里的清洁工大叔，使古村顿时活泛了起来。

　　下山经过何赛飞主演的电视剧《承欢记》拍摄地，黛瓦白墙下，古老的水埠，清澈的溪水，让人尘怀自洁，宠辱皆忘。

　　太和堂，是绩溪的文物保护建筑，主体结构是六部通转楼，始建于清咸丰年间，里面空无一人，尽管寂静得有点瘆人，但里面充满了喜庆元素，整个一个新婚洞房，大红的绣幛、大红的囍字、大红的轿子……顺便说一句：杭州的五味和食品品牌就是出自这个太和堂章氏后裔之手。

　　尚村的古老建筑星罗棋布在深幽曲折的小巷长弄里宛如一座座迷宫，又似一部无言的史书。粉墙黛瓦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素雅宁静，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往昔的繁华。

　　这处“宋朝遗址”，不知道是什么故事，没人讲，也没图文介绍。

　　路边的溪水潺潺，清澈见底，不时可见水埠，那是以前村民的取水和洗刷之处。

　　路旁偶见一座古老的石窑。徽州有很多这样的古窑，它们就地取材，曾为天下著名的徽派民居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建筑材料，为古徽州建筑文化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向它致敬！

　　在四通八达而又曲里拐弯的小巷子里，深藏着九大宗祠。章氏支祠是尚村众多祠堂中的代表之一，据介绍，里面陈列着章氏先祖的牌位，牌位左上有“孝、悌、忠、信”四个大字，又被称为“四德堂”；章氏家训更是被中纪委在其网站上宣传推广，大门关着无缘得见，可叹可惜。

　　各家祠堂门大多关着，只有方家、王家祠堂大门敞开。方家祠堂里面的尊乐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陈设和楹联似乎都是新的。王家祠堂里面是民居，主人坐在门口，不能进。

　　上午的尚村阳光明媚，路旁菜地里不时可见金黄的油菜花，祠堂前盆栽的杜鹃花开得灿烂，哪怕是破旧瓦罐里栽的几根小葱、几枝花草，也是生意盎然。

　　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前行，路边众多的的手工艺制作工坊都关着，但是，透过这一块块招牌，我仿佛依稀听见锯板匠手中的锯子有节奏切割木材发出的声音，还有弹棉花的师傅，用弹弓轻轻锤击棉花，像是在弹奏一首温暖的老歌，弦声细碎而悠扬，承载着岁月的沧桑与温暖。

这些声音交融在一起，汇成一曲传统技艺的盛大交响乐。

　　我站在一扇扇紧闭的门前，仿佛看见了打草鞋的匠人，手指灵动地将稻草、龙须草编织成一双双充满故乡韵味的草鞋；竹匠巧妙地将竹子变成各种实用又美观的器物，每一件都凝聚着他们的匠心与智慧。

　　唐氏家族的百年老店“爱日升”商号，旗下有不少品牌，远在杭州也有味友斋、宜春斋等著名老店铺。

　　打水坑，是尚村的一个景点，全称“后门头担水坑”，千百年来一直是尚村大半村户的饮用水源。“担”改“打”，源于明万历年间的一个夏天，久旱无雨，有一天里正（即村长）在此及时平息了一场一触即发的抢水械斗，于是有感而发：今天担水险打斗，此坑应称“打水坑”，以警示后人。于是“担水坑”就成为了“打水坑”，尚村十姓也团结和睦至今。

　　尚村好像没有高大上的名人，这个不知几品的解粮官方仲为故居，算是除了太和堂外最具历史年轮的建筑了。

　　明嘉靖年间，倭寇猖獗，尚村青年方仲为在抗倭战场屡立战功，后升迁至后营解粮官。在任十五载，他从未贻误军需，保障了军队的物资供应，为抗倭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解甲归田荣归故里后，朝廷为表彰他的功绩，特赐其在居住院外建登门坊一座。方仲为的故事在尚村代代相传，其英勇事迹和忠诚品质成为了尚村文化的一部分。

　　一池碧水依然清澈，数间瓦房垂垂老矣。但愿方仲为故居不要随着历史烟云的散去而逐渐衰败，国家和民族的振兴永远需要这样的英雄。

　　村里少见人影，即使看到那么几个，也基本上都是老人。年轻人都外出务工或经商了。

　　这是一幅多么亲切感人的画面。一大一小两只狗狗，不知道是母子还是父女，看到我拍摄，非但没有任何反感，还很有礼貌的和我无言告别。可惜是一瞬间的抓拍，画面构图很不完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让我想起了在有些古村的遭遇，别说能看到这温馨的画面，不被狂吠的恶狗追赶就阿弥陀佛了。我一直这样认为，狗狗是要靠人去驯教的；一个地方如果恶狗遍地，那么这地方哪怕景色再好，也请您务必敬而远之。

　　村西北的山坡下，好像是一个新建的游乐园，因为没有游客之故，略显荒凉。

　　尚村另有一个古名叫“砚瓦村”，即村子里家家有砚瓦，户户有毛笔之意。但是这毕竟是古名了，现在是否仍然这样？没去村民家的书房或者客厅实地考察过，不能下结论。

　　难忘的尚村，难忘的美景。但最难忘的还是和善的尚村人，尤其是淳朴善良的房东老俩口。他们种的茶叶质量不错，不打药水，但数量极少，供不应求，我想买两斤，但大妈说只有半斤了，如果用别家种的茶给我凑成两斤，也不是不可以，但别人家的茶叶质量她不敢保证，如果差，对她的信誉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只能卖给我半斤。多么善良可敬的老人！

　　难忘尚村的大美晨昏，更难忘尚村人的古雅质朴——这才是最难忘的古村游的意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