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外公讲他五爸事迹 二弦歌传薪火

郗智勇

弦歌传薪火

暮色中的集贤镇，青石板路上响起不均匀的脚步声。五爸拄着枣木拐杖，左腿因弹片常年作痛而微微佝偻，却仍挺直脊背，怀中的三弦琴裹着褪色的蓝布，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回到老宅的他推开斑驳木门，在堂屋墙上挂上“三余社”的木匾——取“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之意，从此在煤油灯下教唱传艺。

学员们围坐在八仙桌旁，看五爸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三弦要弹出刀光剑影！”他嘶哑的嗓音里带着战场硝烟的余韵，左手按弦如扣扳机般果断，右手拨弦似挥刀冲锋般凌厉。教《十二把镰刀》时，他让学员想象陕北窑洞里铁匠铺的火星四溅，弦音便跟着鼓点迸发出劳动的炽热；教《梁秋燕》，又将三弦拨得轻快婉转，像春风掠过麦浪。

1952年，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聘书送到“三余社”时，五爷正手把手纠正李瑞芳的指法。这个曾在战场上与死神擦肩的老兵，如今成了研究院最特别的教师。课堂上，他独创的“战鼓三弦法”震惊四座——三根琴弦时而如机枪点射急促，时而似号角呜咽悠长，配合高亢苍凉的秦腔，将革命故事唱得荡气回肠。

每逢排演新戏，五爸总在后台坐镇。当《杏花春》首演大获成功，谢幕时李瑞芳捧着鲜花跑向他，却见老人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他轻抚着三弦琴上那道子弹留下的凹痕，琴弦震颤的余韵里，仿佛又响起台儿庄的枪炮声，和无数个夜晚在集贤镇教唱时，穿透雨幕的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