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程黛眉在她的散文《每个人的傍晚都住着故乡的晚霞》中说，因偶然的机会我重归故里，那一天，红岸的晚霞恰如其分地迎接了我，我也默契地接受了这份只有自己知道的深情……</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17日 星期六 大风</p><p class="ql-block"> 我决定要留下来陪陪老妈，大抵是预感到我们母女相聚的时日无多；亦或是每周一次的探望远不足以填补我心中的意难平；甚至是之前妹妹说的，老妈总不配合时常骂人，独我在时她安安静静乖得很是因为怕我……</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自己确实是固执死板一些，做事情总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去年老妈住院时不听大夫的话我狠狠批评了她，回家后很长时间她都耿耿于怀，糊涂时总跟人告状说我少给她吃了一顿饭。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记恨……</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老妈只是昏睡，而我凶她的模样却如烙印一般留在了她最后的清醒时刻。</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18日 星期天 晴</p><p class="ql-block"> 早晨，老爸煮了面茶，我们合力把老妈扶起来坐好，她只抿了一下便不再吃了，仅靠营养液维持，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p><p class="ql-block"> 中午，妹妹帮老妈排出了体内的大便，她看上去舒服了许多。我们仨围着老妈诉说着童年的趣事，姐姐吐槽小时候妈妈带我去海边玩儿没有带她；妹妹问老妈生她的时候我在哪儿；我说记忆中老妈好像没有年轻过，一早儿就是个老太太了……</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老爸侍弄他的小菜园，巴掌大的地方种了小葱、韮菜、豆角、油麦菜还有小萝卜。老爸说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将来会剩下许多空房子。</p><p class="ql-block"> 给老妈翻了个身，我到院子里透透气，花狗卧在房檐下若无其事地瞥了我一眼，俨然是熟识了的礼节。天空有星星点缀，时隐时现。想起了小时候，晴朗的夏夜，铺了凉席在门前，大人孩子凑在一起找大勺子一样的北斗星，讲牛郎织女银河相会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19日 星期一 晴</p><p class="ql-block"> 清晨，浇过水的小菜园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采，后院的银杏树也枝繁叶茂、绿意盎然。</p><p class="ql-block"> 我和老爸早早吃了饭等待卫生室的大夫过来。老妈输液全程需要人辅助，她自顾自闭了眼睛，稍不留神就会跑针。我坐在一旁握住她的已经浮肿的手，很想跟她聊聊天。之前她话多的没完没了，如果发现我们没有注意听就会扫兴地抱怨，如今却一个字也不讲了，问她话也只是回答“嗯”或摇头。</p><p class="ql-block"> 晚上躺在她旁边，她总是睡着，似乎在做一个长长的梦。小时候爸爸常年在外，姐姐跟奶奶一起生活，弟弟妹妹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我和妈妈。那时她晚上要出去打夜班，我知道她会趁我熟睡了再走，每每睡前都从被窝里伸出手抓紧她的衣角，仿佛这样再醒来时就能看到她依然还在。现在我睡在她身边，每次睁开眼看见的都是她沉睡的样子，再无需抓住她的衣襟了。</p><p class="ql-block"> 她睡的似乎并不开心，有时长长的叹一口气好像很累的样子，我便给她翻一翻身。我问她疼吗？她精神好的时候会回答“不疼”，否则便只摇头或不回应。</p><p class="ql-block"> 二O一八年我生病住院，前前后后一个多月，一直瞒着老妈和老爸。出院后我回来看她们才说出实情，她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还疼吗？”，因为她自己是极怕疼的，我也随了她，所以“疼”是我们心底里最最严重的事情。或许“不疼”，对她来说已是最大的幸运了吧！</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20日 星期二 高温</p><p class="ql-block"> 因家中有事急需女主人出面，一大早儿郝先生就来接我了。我拍拍老妈的肩膀喊她：“老李，我今天先回家一趟，明天再回来。”老妈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反应。“是不愿意让我走吗？”她依然没有回应。</p><p class="ql-block"> 老妈是个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小时候勉强念过几年书，识字不多。年轻时在绣花厂做工，自己业余时间也画一些花样子，并没有什么天赋，她画的小猫小狗，看上去都透着一股憨劲儿。有一年她和伙伴去北京，那时读初中的我央她带几本书回来，当时或许只是一个孩子索要礼物的撒娇行为，现在来看委实是给老妈出了一道考题。没想到老妈竟出人意料，带回了三毛的散文集《梦里花落知多少》，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知道了荷西、撒哈拉沙漠还有三毛的拾荒梦。</p><p class="ql-block"> 这几天老爸总是念叨，过了小满，再有半月就到芒种了，麦子熟了要入仓，去年的小麦须赶紧处理掉。每年，老爸都要种一季小麦，三亩多地，几千斤收成，全部装进家里的四个粮囤，等到来年收了新麦再全部替换掉。他说是怕闹饥荒……</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了《四世同堂》里的祁老太爷，战争没有吓倒他，和平使他高兴。逢节他要过节，遇年他要祭祖，他是个安分守己的公民，只求消消停停地过着不至于愁吃愁穿的日子。即使赶上兵荒马乱，他也自有办法：最值得说的是他的家里老存着全家够吃三个月的粮食与咸菜。这样，即使炮弹在空中飞，兵在街上乱跑，他也会关上大门，再用装满石头的破缸顶上，便足以消灾避难。</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21日 星期三 睛</p><p class="ql-block"> 我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心里挂念着老妈，听说昨天我不在的时候她吐出了一些脏东西，人又虚弱了许多。一股将要失去她并终会失去她的悲伤突然袭来。</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29日 星期四 睛</p><p class="ql-block"> 端午将至，老妈却不能如往年一样剪制驱邪避害、祈福纳吉的五毒符了。</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31日 星期六 阴</p><p class="ql-block"> 今日端午，晚上八点，这世上最疼我的人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