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访宋壁兴国寺

湛泉

周日，出城西，过城南堡，由新建战备路盘旋而前。行十里许，夹道有两村，即东、西宋壁。按《说文》，壁者，军垒也。十六国衣冠南渡，北方坞壁兴盛，邑内今日之张壁、遐壁、郭壁、宋壁、木壁等，疑皆北朝坞壁之遗存。

甫入村，车停路南古槐下。山风习习，槐荫似冠。西有院落，三面平房宿舍，院内物什杂称，有村妇晾衣，彩挂如旗，有夏花吐蕊，轮椅独立。问村人，知是政府所建，为危房救灾应急安置点。沿街西行百余米，过天地堂，至丁字口，拐角南出朝阳门，沿陡坡斜下数十步，即到兴国寺。

绵山之阴兴地村，原称溪底村，有灵岩寺，后移建村西之阜，初唐时称“兴国寺”。传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自并归长安，途访绵山高僧田志超，而僧已圆寂五载，未得相晤，怅然而返，其《谒并州大兴国寺》有“回銮游福地”句，该寺遂又名“回銮寺”。区别于兹，兴地之寺称“上兴国寺”，宋壁之寺称“下兴国寺”。

然《续高僧传卷二十二》云，释法愿。姓任。西河人也……皇隋受命。又敕任并州大兴国寺主……以开皇七年六月二十二日。终于所住。春秋六十有四。葬于并城之西。太宗所谒，此也？彼也？存此。

殿院为市级文保单位，修缮之功尚未毕。山门落锁，爰自偏门入。正殿面北朝南，五楹。东、西偏各有小殿。山门里古柏巨桑连理，殿前柏树参天。正殿檐下立石数通，为隆庆五年、康熙四十八年、道光二年重修碑记。正殿亦锁，自中门管窥，见新塑佛像三尊，形容与张壁空王祠相似，即空王、银公、摩斯三圣。其余诸室，空空如也。

经正殿前侧门入偏院，有西房三楹，充盈杂物。檐下亦有碑三通，为康熙壬午年修门开道碑、同治七年、光绪二年村规条约碑。碑式大方，字迹工整，书体不俗。文字未及细读，碑首“程式堪循”“善善恶恶”“好好贤贤”数语，给人印象颇深。

寺外远望则绵岳横亘，俯视则沟壑综横。山间物候稍晚，秋粮初种未发。沟间宽地，有农人作务；西边人家，院内开作菜园，有后生父子浇水。今人住城内，闲时返乡，种种菜，务务农，采摘采摘，吃着可口，玩得可乐，只将故园当桃源，好叫人羡慕。问童子何处上学，曰城内绵山书院。绵山书院，明代贤县令史纪事倡导建立。

沟底西北有工地，铁架耸立，铿铿锵锵，闻声似在钻井。过寺山门，缘坡再入朝阳门。门脚蹲一石雕，风化严重，酷似张壁所藏之石，即张壁所称奎木狼者。出丁字口向西，路西尽头有龙王庙，系原址复建。近年，复建寺庙者甚多，但存遗址，即谋恢复。稀罕者，庙前又有古槐，双人似可合抱。且树旁横一枯木虬曲，苍颜肃穆，大疑为其前世。览保护牌，则树龄五百年。举目再视，又以未止五百年而已。

环村皆土垣，邑南村落大抵相似。

宋壁堡墙，仅村西崖边可见残垣。自南向北百十步，高丈余，厚不过两米，又断又续，唯夯土层理清晰，十公分许。依宿白先生之论，壁之初成，亦当在北朝。临崖而立，眼见沟里大兴建设，问施工者，建设者何人？所建者何厂？言者语焉不详。

穿街向东，街北侧多存古院落，空多残破之迹，往日风华不再。又有几所改建之居，只是不伦不类。路上卧一残石，粗略观之，乃是修缮前后街墙垣及更房碑记。笑向路旁闲坐之人进言，汝当妥为保存，莫使人偷去了可惜。

驻车处步行往东南，即村之东门。门洞三眼，窑顶又有三官庙，平台极宽阔。庙三楹，亦是近年修缮，东西次间保留古老之直棱窗样式。登临回望，兴国寺景色殊胜。趋近庙殿观瞻，可见檐枋有题记，列营建功德主花名，未发现梁上年款。殿内无塑像，唯南北山墙存古壁画，品相尚好。南山墙外壁嵌一石，记康熙三十年建圣母祠事，赐进士奉政大夫吏部文选司梁钦构撰。

下及门洞，仍见残碑残石。思前所见，可为一叹。门洞老墙新砖参差，外侧石额书“永护门”，题款大明嘉靖三十年建，下列起意纠首大名。张壁与宋壁隔龙脉沟相望，数里地之遥，南门亦叫“永护门”，同样建于嘉靖年间，如此雷同，不知何故。

日近午，腹饥，乃驱车向古堡。

路旁有麦田，株麦高者不过尺，矮者只一拃，穗小杆瘦，稀疏可数，山地贫瘠兼干旱，南垣鲜有种者。联想抖音之上，一众群嘲某大国企种粮事，又三十年来，物价涨数倍而粮价几如从前，不胜唏嘘，作兴衰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