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接上期</p><p class="ql-block">黄沙窝村的沟底,燥热的气浪卷着沙子煤粉扑打着枯黄的玉米叶子。大片大片的拔节玉米因严重缺水,叶子打着卷儿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滚烫的沙地里挣扎。有少许的红豆、茄子、西红柿、窝瓜、辣椒等蔬菜还没有枯死。土地的主人光脚片踩着烧烫的土地直咧嘴叫唤。农作物顽强地抵抗着酷热等待着雨水的抛洒。在历史上少见的干旱面前,人类显示出的力量是强大而勇敢的。然而人们面对干旱又显得特别的脆弱和恐慌。谁也无能为力命令老天爷按时生云降雨。靠天吃饭的观念不仅仅是一种传统的农耕意识,也在很大程度上铸刻着封建迷信色彩期盼着龙王爷行云布雨而夺得粮食丰收。当年,黄沙窝村的男女老少们曾发扬“愚公移山”精神,忍受着饥饿整修出一块人造水浇地,用柴油机带着水泵将沟槽里的蓄水抽上来,使荒沙沟泛过绿溢过黄。村里的人们为此而欢笑过,满足过。土地分到户的初期,因天时地理人和的谐调,连续使荒沙沟里地畔里飘逸出过“后沟里流水前沟里满,玉米棒棒换来洋白面”的信天游。在月亮弯弯斜挂到沟顶沙丘的静静的夜晚里,也不只十次八次地有男女青年神秘地在玉米地里钻进钻出抖动得玉米棒头顶的红缨缨来来回回地摇晃。</p> <p class="ql-block">回窝的麻雀有被惊动得半夜里飞出过的时候。风骚的女人也有过沙子灌进裤裆带来一时的兴奋和不太卫生的经历。总之,沙沟里的土地上洒落过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冲动与欲望。汗水,眼泪,屎尿,血滴,奶汁,鼻涕、唾沫皆有之。指令性的种植模式是不再有过了。人人都长着一双手,人人都会对自己的土地进行精耕细作,人人都会挑水浇灌禾苗。土地应该是真正地属于勤快的庄稼人了。然而,土地的命运也同时面临着时代的严重挑战。会种地能种地者重新开始了对土地价值的掂量。一斤玉米只卖三毛五分钱换不来门市部一包火柴的商品交换方式,使庄稼人饱着肚子发出从未有过的困惑和不安。尤其是日常生活用品的飞速涨价,不光使庄稼人恐慌和置疑,也使城里的市民、工人、干部连连大声疾呼。人民币到底怎么啦?</p> <p class="ql-block">于是,在黄沙窝村里,出现了黄金狗、黄金柱、黄金鱼、黄仁孝……紧接着又出现了黄金贵、黄仁义、黄金富、黄金珠、黄金堂、黄金牛、黄金柱……伴随着的又是一大批不同生性不同年龄的女人:白翠娥、孙秀秀、李香娃、兰英、花婵、金芝、金爱、金芳、金梅、金萍、金珍、金镯、金环、金叶、金燕、金娟……又于是,在这个沙窝子里出现了:病支书、细毬鬼、滑油条、鬼难拿、混油狗、顶门棍、黄米包、老来红、灰沙蒿、黑叫驴、黑炭猫、黑石炮……男人女人的真名全部用他们的“代号”“外号”取替了。几乎所有出嫁的、未出嫁的长到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大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外号”:</p><p class="ql-block">粉团团、肉蛋蛋、熟黄米、嫩草草、烫发头、三级风、水上漂、勾魂猫、满天飞、紧绷绷、火洞洞、花馍馍、软面条、刮包头、追汽车、半瓶醋、细柳腰……</p><p class="ql-block">“外号”的诞生给黄沙窝村的男人女人带来了新的荣耀加重来了新的羞辱。</p><p class="ql-block">土地是真正地裂变的要发生十二级的超级地震。</p> <p class="ql-block">地下是黑,地上是黄。天穹呢?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湛蓝和产生神话的虚境。</p><p class="ql-block">王宝莲和兰英、花婵赶到沟底的时候,整个后沟到</p><p class="ql-block">前沟十多里的河床已经是人流涌动的沸腾场面了。拉水的、挑水的、抬水的、端水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拉水的是马套牛套的平板车。车兜里捆着油桶装着水。挑水的用铁桶,端水的多用搪瓷盆和塑料盆。因为是星期天,念书的娃娃特别多。毛孩子大都只穿件短裤头,不穿背心。不穿鞋袜年龄更小的七、八岁男孩,浑身不挂一丝一线,端着半盆水,两条大腿间夹着的“小牛”摆动的十分可爱。他们口里还哼唱着儿歌“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p> <p class="ql-block">王宝莲站到一个河床沙塄,透过近视镜片看清了一幅幅鲜活的画卷。尤为女人们表现的积极和活</p><p class="ql-block">跃。光脚的、露大腿胳膊的、奶子顶起紧身背心的、长辫子烫发用手帕扎着盘在头顶的应有皆有。她们有的在挑水,有的在提水,有的以人力代牲畜拉车。有男人前面架着辕杆,粗麻绳套在光肩膀,躬着腰,小腿肚子的外露筋随着脚步的移动而抽动。挂车子的是一位留二毛子发型的年轻女人。这女人脊背上还背着一个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婴儿。王宝莲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不认识拉车的男人。但她认清了这个女人袒着袄襟。两只倒连的奶子像吊着的两个葫芦摇摆。河槽里铲土的铁锹明晃晃地闪光。刨石挖沙的镢头一起一落舞动。河槽里的水源本是有限。围堵蓄水的小土坝不只是一座两座。她原设想的建筑一座大蓄水坝。可黄沙窝村眼前的经济实力达不到。即使打起一座水库来,没有电力和抽水设备,也是无法把大量的水引进河道两面的园田里。机械化或者是农业现代化在这里还是一个遥远的梦想。</p><p class="ql-block">她身旁站着的兰英、花婵早已不见了。跑到不远处的河道里正在往蓄水坝加土填沙。她还能对两个多嘴的年轻女人有何怨言呢?</p><p class="ql-block">“王主任——”</p><p class="ql-block">“王主任——”</p><p class="ql-block">“王主任——”</p><p class="ql-block">一声接一声叫“王主任”的吼声震惊得她心窝颤动。</p><p class="ql-block">她沿着呼叫声传来的河槽走去。</p><p class="ql-block">“翠娥——秀秀——”王宝莲从声音的节奏上已听</p><p class="ql-block">清了是谁在叫唤她的头衔。她回答着加快脚步。泥沙灌进鞋里。泥水飞溅到裤腿。她到翠娥、秀秀的跟前。</p> <p class="ql-block">她几乎认不出在她面前的翠娥和秀秀。从太阳刚露头到现在和她俩分手,也只有3个多钟头的时</p><p class="ql-block">间。如果不是从她俩的眼睛上细看,很难分清她俩谁是翠娥谁是秀秀。秀秀的披发被一个大卡子卡起来,叫泥水锔了一层泥油。翠娥的二毛子头让泥沙淋成一个秃泥蛋,她俩的眉脸也全被泥滴剌绣出来,花花斑斑的如同两幅地图。</p><p class="ql-block">沙土坝塄有五、六尺高。蓄水已有了一尺多深。水</p><p class="ql-block">面漂泊着草叶树叶,牲畜的粪便。黑色煤粉和动物尸骨烤晒出的油汁一股一股从沟底流入蓄水坝。不知是谁在喊:</p><p class="ql-block">“看看看,水里漂的是啥骨头?”</p><p class="ql-block">“还能是啥骨头,肯定是人吃过扔了的猪羊骨头。”</p><p class="ql-block">“不对,是人骨头。是秦始皇修长城时冤死的徭役</p><p class="ql-block">骨头。”</p><p class="ql-block">“胡扯,死人骨头还能保存2000多年?”</p><p class="ql-block">“一万年也能保存下来。不信,不信咱这沙窝子里的煤炭是哪儿来的。都是秦始皇的兵和徭役的尸骨烧化森林演变的。要不,就是汉武帝的骑兵死了后埋在沙漠里被野狼啃吃的遗留下来的。</p><p class="ql-block">“别胡说啦,是人骨还是兽骨,谁说的清。咱还是</p><p class="ql-block">打咱的蓄水坝,担水抗旱保庄稼。”</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打坝挖出尸骨引出妇女们的议论。出勾起今人对古</p><p class="ql-block">人归宿的惋惜。出塞的男人,出塞的女人,逝去的和活着的,千年以后都能遗留下一块裸露的骨头吗?</p><p class="ql-block">王宝莲向一位身体消瘦的年龄不大的女子要过铁</p><p class="ql-block">锹,轻轻地用铁锹把一块沙坑里的骨头埋住,要投身于这场妇女与大自然决斗的战争中来。</p><p class="ql-block">“王主任,我不累。你顶替金珍吧,我能撑得住。”</p><p class="ql-block">“王主任,我也不熬。我能从野鸡川煤矿背回一百</p><p class="ql-block">斤的黑炭。你还是顶替金芳吧。”</p><p class="ql-block">“别听金珍哄你。她有‘气管炎’。”</p><p class="ql-block">“谁有气管炎呢?你个‘勾魂猫’。”</p><p class="ql-block">“嘻,又不高兴啦,把你个‘三级风’。”</p><p class="ql-block">“嘻嘻,王主任,你要真想给我们带个头,就给我</p><p class="ql-block">们大伙唱几首流行歌曲,也叫我们高兴高兴。”</p><p class="ql-block">“对对对,王主任先给咱唱支电影插曲,然后嘛嘻嘻,叫‘紧绷绷’唱信天游,再叫‘软面条’唱爬山调……”</p><p class="ql-block">“好你个‘刮包头’,你唱啥?你不唱‘脚踏油门冒</p><p class="ql-block">了股烟,你把妹子扔了个远’,我们谁也不唱。”</p><p class="ql-block">“格格格……干脆叫‘满天飞’给咱来一首‘想你</p><p class="ql-block">想你真想你,黑夜睡下抠肚皮’……”</p><p class="ql-block">哄——哄——</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黄沙窝》2007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p> <p class="ql-block">女性的火山在埋尸骨的沙沟深处爆发了。</p><p class="ql-block">“要不,请咱翠娥嫂子来首‘手扳栅栏望星星,想</p><p class="ql-block">掏炭哥哥想成泪人人’……”</p><p class="ql-block">“哎呀,死金叶,攀我个瞎子做啥哩。”</p><p class="ql-block">“对啦,秀秀嫂子你先来吧,你要是唱‘寡妇被窝</p><p class="ql-block">里有野汉味,半夜里来了半夜里回’,我就敢唱新编的《大女子要汉》:勘探队上的哥哥身子冷,妹妹今黑夜和你暖身身;不怕爹来不怕娘,咱先怀娃娃再结婚;你打洞[①打洞:当地农民称煤田勘探队打钻井叫打洞。]①来我洗衣,死死活活不分离……”</p><p class="ql-block">呱呱呱……</p><p class="ql-block">格格格……</p><p class="ql-block">嘻嘻嘻……</p><p class="ql-block">王宝莲女性的热能在女性的熔炉里升高到1000度。</p><p class="ql-block">她感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有强电流通过。女性的敏感地方痒又不痒麻又不麻痛又不痛的收缩和扩张。</p><p class="ql-block">黄沙窝村的年轻女人竟放肆到了如此开放的程度。她说不准。她做了她们的。不管她们再怎么鼓动和挑逗要她唱歌,她始终用复杂的笑声来谢绝她们。她最后从翠娥手中夺过了铁锹,往坝堤上铲着土。</p><p class="ql-block"> “王主任,你能来沙窝沙沟里和我们一块逗笑,我们就满意了,哪还用你亲自动手拿锹的!”</p><p class="ql-block">“王主任。问你一个问题,能回答吗?”</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黄沙窝》2007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作者简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乔盛,笔名塞风、林木,中国人才研究会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地方担任过副县长,供职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办主管的中国经济时报社。资深编辑记者、研究员、人才学、社会学、管理学、领导学、经济学研究专家。出版专著有长篇小说《黄沙窝》、《黄黑谣》、《杨家城》、《滚烫的岁月》、散文集《黃土地上的美男俊女》、《割不断的故土柔情》、《红山丹》、《黄河长城的绝唱》、《大美河山》上下卷:诗歌集《长江军魂的丰碑》、《滚滚江河唱英雄》、报告文学集《战争岁月》、《我的青少儿时代》、理论著作《一个记者与作家看世界》、《西部大开发》、《人才论》、《干部论》、《领导论》、《治国论》、电视剧《大漠落日圆》等文稿一千多万字。其理论著作《治国论》、《领导论》、《干部论》、《人才论》对当代中国和世界机制格局以及发展走势产生了重要影响。</span></p> <p class="ql-block">好文采互助联盟邀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