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小说：《三十年未寄出的信》

羽墨

作者：羽墨美篇号：36901521美图：网络 01 王建国站在大连火车站的站台上，深吸一口带着咸涩海风的空气。六月的东北还残留着春末的凉意，与山西燥热干燥的气候截然不同。 “老王，发什么呆呢？”妻子张丽推着行李箱走近，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三十年没回来，连老家都不认得了？” 王建国露出苦笑，眼角的皱纹里盛满岁月痕迹：“变化太大了，我记忆中的大连可不是这样。”他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前这儿全是低矮的平房，我上学每天都从巷子里穿过去。” 　　张丽撇了撇嘴，带着川妹子特有的直爽：“你们东北人总爱念叨‘当年’，好像当年的月亮都比现在圆。”王建国没有反驳，五十八岁的他早已习惯妻子这种泼辣又带着温柔的调侃。当年在厂里，正是张丽主动热情的性格吸引了他——谁能想到，这个皮肤白皙、眉眼灵动的川妹子，会大胆追求从东北来的一个小电工？ “王总！”一声洪亮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朋志挥舞着手臂穿过人群，圆脸上堆满笑意，“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老同学相见，免不了一阵热情寒暄。如今经营着装修公司的李朋志，听说王建国在山西的煤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坚持要亲自来接站。 香格里拉酒店的包厢里，二十多位老同学早已齐聚。王建国刚推开门，欢呼声与掌声便扑面而来。 “咱们班的大老板来了！”“这身行头，够我们挣半年工资了吧？”“听说你在山西有好几栋别墅，啥时候请我们去开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王建国，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心底却涌起久违的温暖与满足。 　　酒过三巡，李朋志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建国，有个人托我给你带封信。”王建国接过信封的手微微颤抖——那娟秀的字迹，即便三十年未见，依然刻骨铭心。 “她怎么没来？”王建国声音发紧。李朋志摇摇头：“她说身体不舒服。不过……”他压低声音，“她让我转告，信里有地址，明晚九点在那儿等你。” 02 第二天。晚上九点，王建国站在一家古朴的茶馆门前。推开包间木门，一个单薄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窗边。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 “晓娟？”王建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有着圆润苹果脸、明亮大眼睛的姑娘，如今身形佝偻，两颊凹陷，稀疏的白发下露出大片头皮。 “建国，你来了。”黄晓娟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枯叶，却重重砸在王建国心上。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王建国僵硬地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相片——照片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眉眼间带着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英气。 　　“这是……” “我们的儿子，黄志强。”黄晓娟平静的语气下藏着波涛，“现在在东京一家IT公司工作。” 王建国只觉耳边轰鸣，照片险些脱手。黄晓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回山西前那晚，还记得吗？你说回去就申请调回大连，让我等你……” 1978年的记忆汹涌而至。那时作为厂里技术骨干的王建国被派到大连实习，与高中同学黄晓娟重逢相恋。两人约定，等他调回大连就结婚。 “后来你娶了张丽。”黄晓娟苦笑，“我知道她怀孕了，你得负责……”王建国痛苦地闭上眼，那个欢送会的夜晚历历在目——黄晓娟酒后主动靠近，命运的齿轮就此错位。 “ 为什么不告诉我？”王建国声音沙哑。 黄晓娟轻轻按住胸口：“乳腺癌，已经扩散了。儿子下个月回来陪我做手术，我想……你有权知道真相。” 当晚，王建国在酒店房间里彻夜徘徊。张丽洗完澡出来，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皱眉问：“同学聚会喝多了？”他强撑出一个笑容：“嗯，头有点晕。” 等妻子熟睡后，王建国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那个从未谋面的儿子的面容，在黑暗中挥之不去。 03 返回山西一周后，王建国以“洽谈业务”为由再次踏上归程。在市中心的咖啡厅，他终于见到了黄志强。年轻人比照片中更挺拔帅气，一米八的身高，浓眉大眼，宛如年轻时的自己。 “爸……”黄志强用带着日式口音的中文试探着开口。这一声呼唤让王建国眼眶瞬间泛红，他笨拙地将儿子拥入怀中，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息。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王建国贪婪地听着儿子讲述一切：早稻田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如今是知名游戏公司的高级工程师，有个温柔的女友…… “爸，这是亲子鉴定报告。”黄志强递来文件袋，“来之前在日本做了检测，想让您放心。”当看到“父子关系概率99.9999%”的字样，王建国再也控制不住泪水。 　　王建国回山西后悄然改变。他开始频繁往返大连，借口“拓展市场”，还突然给女儿王雯买了新车。直到某天，张丽在洗衣时发现了那份藏在口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 “王建国！你居然在东北有个儿子？瞒了我三十年！” 家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王建国将一切和盘托出，却没想到张丽最终平静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他打乱我们的生活。” 04 命运总是充满无常。就在黄晓娟的病情奇迹般好转时，王建国在体检中被查出胃癌晚期。“最多还有一年。”医生的话如晴天霹雳。他颤抖着拨通了黄志强的电话——此时的黄晓娟已被儿子接到东京疗养。 “爸，我马上请假回国。”电话那头的声音坚定而温暖，“您别怕，有我在。” 一周后，黄志强以“远房亲戚”的身份出现在病房。起初，张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表外甥”充满戒备，可看着他日夜守在病床前，细心照料，态度渐渐软化。 “你这……表外甥挺孝顺的。”某天趁黄志强离开，张丽别扭地对丈夫说。 　　治疗期间，王建国执意要卖掉黄晓娟在大连的老宅子。“爸，那是妈妈留给您住的。”黄志强坚决反对，“她说等您回东北，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王建国摇头：“儿子，爸爸这病……怕是回不去了。” 房子以五十六万成交。钱打到黄志强卡上的第二天，王建国在枕头下发现了退回的银行卡和字条：“爸，我和妈妈不缺钱。这钱您留着治病，或者给妹妹。” 05 握着银行卡，王建国泣不成声。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些情感超越血缘——是三十年的牵挂，是血脉相连的羁绊，是生命尽头最珍贵的温暖。 后来，黄晓娟病情恶化的消息从东京传来。黄志强以医疗研修签证的名义，将病重的父亲接到日本。弥留之际，黄晓娟颤抖着摸出一个褪色的红绸包，里面是把刻着“平安里27号”的铜钥匙——那是王建国年轻时亲手打造的定情信物。 　　半年后，大连黄晓娟的老宅门前挂上了“中日技术传承中心”的铜匾。王雯带着侄儿小翔剪彩时，屋檐下的春燕衔着半截红绸飞过。绸面上“奖给王建国”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陈列室里嵌着技术勋章的变形金刚模型缓缓启动。投影在墙上的老宅轮廓，与窗外新抽的嫩芽重叠成三十年前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