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历史留给我们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我们并没有把那些东西之上的尘埃清扫干净,没有将云烟成雨的节奏谱写成内心深处虔诚的时空叩问。那些凝聚着岁月漫长的告白,在日月交替之中,逐渐由清晰的光影,变成谜语一样的投影。</p><p class="ql-block"> 当我第二次走进马力镇民武村,在友人的带领下,扣开周家老宅的大门时,我在主人沧桑的脸上找到了一个家族曾经的荣耀和无法再次深刻表达的涵韵。</p><p class="ql-block"> 依旧是俊逸的大门,大门上蹲居而望的狮兽披着发黑的苔藓仰天长吼。我不知道那两个狮子经历过怎样的风雨雷电,经历过怎样的岁月流连,但我隐隐地听到,它们吼出去的震山之音,已经深深地在一个姓氏的横撇竖捺里潜形不出。那是命运的坚硬如铁在浩荡时光里的委屈求全,是掩埋起来的往昔展露的最后的倔强。</p><p class="ql-block"> 依旧是辉煌大气的四对厅。深檐廊柱把走进院子里的人带到时间的过去,在发灰发黑的朦胧事物中找到隐藏的细腻雕刻的精神追溯。</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前,我第一次到老宅参观的时候,写过这样的文字:</p><p class="ql-block"> “周氏老宅在武山县马力镇南边一公里左右的民武村。我们驱车而去的那天正是烈日炎炎的正午,下车后来不及喘一口气就直奔那座古老的宅院。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四座气势非凡的三椽厅房两两相对,将明净的天空围成一面周正的方块。 其实一踏进老宅,我就有一种瞬间摸索前行的感觉,曲曲折折的小路,晦晦明明的日光,将这次的心灵跋涉修饰的极为庄重,也极为神 秘 。 ” </p><p class="ql-block"> “ 站在院子中间,一个家族曾经的富贵与尊严毫不掩饰地闪烁在一砖一瓦,一石一柱的身影里。其中最有气势的是东房,建筑面积80平方米。我们踩在被岁月镂刻得斑驳残缺的台阶上,感受到这座恢宏的建筑在细腻精美的图案和构架里蕴含的往日的尊荣,那是一个以武出仕光宗耀祖的人玉树临风的自信,是一个心怀仗义肝胆相照的人掣剑在手的凌然,是一个使枪如电渴望疆场的人视死如归的大气。 </p><p class="ql-block"> 拾阶而上,就来到过厅。过厅宽约2米,长约8米。过厅全为木构,两根圆柱饱含千钧之力支撑着上面所有的横梁和椽子。这些凝结了百年时光的木头在烟熊火燎中变得深沉灰暗,但透过它们笨重粗壮的形体我看到了一个矫健若猿的影子在刀枪剑戟的寒光里舞出一个姓氏流美而慷慨的笔画,听到一阵马蹄踩碎乡间小路的寂静直达都市的喧哗。”</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所说的“以武出仕”指的就是这座老宅的主人,武举人周驿常。</p><p class="ql-block"> 但经历百年岁月的洗礼,周举人的名字,连同他熠熠生辉的人文光辉,更加深刻地嵌进这座老宅子的古老影子里。</p><p class="ql-block"> 我不想再拨开层层云雾去找到主人的一举一动,何况在此刻,我已经被那凝结着厚厚时光的柱子,砖雕所投射出来的深邃的目光死死按住,让我只能在旋转的车轮之光里,浑然无助地颠簸踉跄。</p><p class="ql-block"> 有那么一会儿,我似乎感觉到了涌动在这座院子里的秘密,有着斑驳的答案,但又在我伸出的手指间发出悠远的脆响。</p><p class="ql-block"> 一座承载百年之重的老宅,就在日月流转中,慢慢模糊了一阵阵出出进进的脚步声。我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的背影,在它巍然的屋脊中,连一点轻微的回响都不曾敲响。</p><p class="ql-block"> 我对历史的理解,更多地倾向于可以触摸的事物和可以用心灵解读的隐秘跳跃。如其不然,我将会失去敏感的词语,失去独自走向湮灭的辉煌所应有的勇气。</p><p class="ql-block"> 因此,当我挨个参观这些古拙而绚丽的老宅的时候,我内心的语言表达完全成了一页纸上起伏跌宕的美好设想。我可以想象周举人在每一个早晨,喝茶,读书,信步走出书房,在院子的器械架上掣出一把游龙长枪。整个院子顿时金光灿灿,龙游沧溟。</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样的想象毕竟是肤浅的。深藏在历史中的故事和情绪,远比一个人的想象要精彩的多。于是,在我轻轻推开老宅大门的时候,我只能将多余的解读擦掉。因为 屋子里涌动的黑暗,和在黑暗里穿梭而过的阳光,比我更快的接近一个人留在此地的漫漫时间。</p><p class="ql-block"> 主人让我煮茶喝。他的茶具很简单。一个茶壶,一个茶罐,一只茶杯,一个黑漆漆的蜂窝煤炉子。这些简陋的茶具就放在正厅的廊庑之下。</p><p class="ql-block">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我很喜欢这个能让喝茶成为走进历史的环境,但我又怕,这样粗劣的喝茶会让那些精美的浮雕,高致的木刻对联悄悄褪去它们高贵的情绪。</p><p class="ql-block"> 好长时间,我只是抚摸廊柱抚摸青砖上柔婉美妙的曲线。好多时候,我昂首大门上悬挂的巨大匾额上凌厉庄厚的大字“望重成钧”。好久好久,我凝视着大门两边木刻的对联。就在这样的时间迁移里,我像一团尚自湿润的墨团,在凝重而浑厚的影子里慢慢洇渗开来。</p><p class="ql-block"> 离开的时候,主人热情地邀请我下次再来。我知道,在一座古老的宅子里,那些人 ,花草树木,砖瓦石块等等都会变得越来越轻盈,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而我,和像我一样的过客,只是浮光掠影,最足以铭记在心的,也就是有那么一些光影里的尘埃,落在我们浮萍一样的身体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