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岭烟雨书（散文）

浯溪散人

【导 言】

湘南五岭的雾霭深处，藏着一场未竟的旧梦。晨雾锁山，溪涧鸣佩，榴火燃透的初夏里，独坐竹阁的游子正被往事浸透。二十年前采莲人的笑语、行囊中半卷残破的故纸、暮色里突然掠过的孤鸿，都在烟雨迷蒙中交织成谜。当月光浸透千峰时，那些被岁月涂改的墨痕，究竟是遗忘的伏笔，还是思念的暗号？且随这篇水墨般的文字，踏入五岭的苍茫，听松涛讲述一场关于等待与释怀的古老叙事。

图/AI

在五岭的深处，晨雾弥漫，恰似织女巧手织就的乳白纱帐，轻柔地覆盖着重峦叠嶂。溪水宛如灵动银蛇，从幽谷深处蜿蜒而下，一路欢唱着泠泠淙淙的歌。暑气初现，已在青苔斑驳的崖壁上悄悄蔓延。

新荷于池塘中初绽，恰似娇羞少女，擎着昨夜残留的雨珠。微风轻拂，碧叶微颤，雨珠碎玉般坠入涟漪，泛起圈圈细小波纹。远处山坳里，榴花盛放，簇簇花朵如燃烧的火焰，向着天际蔓延，竟将那淡淡的云霭染成赤色烟霞。断续的蝉鸣诉说着古老故事，藏于疏朗枝影间，蛙声如低沉鼓点渐落深涧，唯有松涛从壑底汹涌奔来，裹挟亘古之风撞向渺远天穹。

云雾缭绕之处，群峰似游动的墨痕，时隐时现。忽然，一座古寺飞檐挑破厚重雾霭，惊起几只白鹭。白鹭展翅，掠过一片苍翠弧线飞向远方。

在这如画景致中，有一人独倚竹阁。他望着眼前景色，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二十年前的潇湘之上，莲舟轻盈浮于水面，舟中满是欢声笑语。藕花深处，她折下带露荷花，笑着说要做成书页里的书签。那笑容，成了他心中五岭最美的风景。

时光飞逝，如今他已是鬓角染霜。曾经相伴的琴匣蒙尘，行囊中唯有半卷残破故纸，似在诉说岁月沧桑。暮色四合，野渡边空舟在芦荻间横斜，孤寂非常。晚钟余响于群山褶皱间消散，古原的苍茫漫上襟袖。

他沉浸在惆怅之中时，一只孤鸿天边掠过，留下孤独影子。月华从云隙倾泻，清冷光辉浸透千峰万壑。星河低垂，他仿佛听到当年她采莲归来的桨声，由清晰渐模糊。他猛地起身追寻，眼前却只有五岭山水与无尽夜色。

他满心疑惑，这是幻觉，还是冥冥中的召唤？那半卷残破故纸与她是否有关？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她如今在何方？这些疑问如五岭迷雾，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他只能在清冷月光下，守望着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他在竹阁中辗转反侧，那半卷故纸仿佛有着魔力，不断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缓缓将其展开，纸张破旧泛黄，上面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不清，但隐隐能看出是一些诗句，可这些诗句似被人刻意涂改过，有些地方只剩下残缺的笔画。他眉头紧锁，试图从这仅存的字迹中解读出什么秘密。

突然，一阵风吹过，竹阁的灯火摇曳起来，那半卷故纸险些被吹落。他急忙伸手按住，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故纸上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光芒却消失了。他心中越发觉得这故纸不简单，也许这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第二天清晨，他决定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去寻找二十年前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他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山路崎岖，杂草丛生，仿佛多年来都无人涉足。一路上，他看到一些熟悉的景致，那些曾经和她一起看过的奇石怪树，都还在原处，只是物是人非，心中不禁又添几分惆怅。

当他来到一处山涧时，发现这里的溪水比往昔更加湍急，一块巨石横在溪水中，他记得当年他们曾在这块巨石上休憩。他正准备跨过溪水到巨石上去看看，却发现巨石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洞穴，洞口被一些藤蔓遮掩着。

他好奇地拨开藤蔓，俯身向洞穴里看去，洞穴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从行囊中取出火折子，点亮后伸进洞穴。火光映照下，他看到洞穴里有一个小小的木盒。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取出。

木盒上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他从未见过。他轻轻打开木盒，里面是一片干枯的荷花花瓣，花瓣的颜色虽然已经黯淡，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娇艳。看到这片花瓣，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这花瓣是不是当年她手中那枝荷花上的呢？

就在他沉思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这笛声似曾相识，他急忙起身，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奔去。那笛声仿佛有一种魔力，引领着他在山林间穿梭。

当他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眼前出现了一片幽静的小湖。湖面上，一艘小船缓缓驶来，船头站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白衣，面容被轻纱遮住。他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难道是她？

小船慢慢靠近岸边，女子缓缓放下手中的笛子，抬起手轻轻揭开面纱。当那张脸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愣住了，这不是她，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陌生女子。

他心中一阵失落，那女子却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在找一个人？”他心中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是受人之托，来给你带个话的。”他急切地问：“谁？是她吗？”女子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

他颤抖着接过信，急忙打开。信中的字迹是她的笔迹，上面写着：“君莫念，往昔如梦，岁月已改，相见不如怀念。那半卷故纸，是我留给你最后的回忆，莫要再苦苦追寻。”

他读完信，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抬起头，想要问那女子更多的话，却发现女子和小船已经消失在湖面上。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岸边，手中紧紧握着那封信，望着那片平静的湖水，心中的谜团虽然解开了一部分，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怅惘。

从此以后，他依然在五岭的山水间徘徊，那半卷故纸和那封信成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他常常对着它们发呆，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而那五岭的烟雨，依旧年复一年地诉说着那些被遗忘和铭记的故事。

《沁园春·五岭怀人》

雾锁层峦，溪潺幽谷，暑气初延。恰新荷擎雨，青摇碎玉；榴花燃壑，赤染重烟。蝉咽疏枝，蛙沉深涧，一壑松涛接远天。云归处，见峰回隐寺，鹭影翩跹。

独登竹阁潸然。忆往昔、潇湘共采莲。叹廿年客路，琴书零落；半生萍迹，鬓发霜斑。野渡舟横，空山钟杳，暮色苍茫漫古原。凝眸久，有孤鸿掠过，月冷星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