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去哪儿了

阳明天下

　　

大年初三，狗蛋要回老家。

你老家一个亲人都没有，去干啥？女友不解。女友比他小十岁，不仅漂亮，还是大学生，刚从学校出来。

建楼房。狗蛋说。

你没发烧吧？建起谁住啊？关蜘蛛？女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说了你也不懂，跟我走就行了。

狗蛋建楼房，本来就不是拿来住的。13岁那年，他父母双亡，只好辍学回家种地。到了19岁，眼看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陆陆续续都有了女人，他身体也开始躁动起来。可他那样的家境，很难有人喜欢。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找二丫才有把握。因为二丫也小学没读完，家里穷得叮当响，长相也很一般。可二丫却不搭理他，她娘说得更直接，有本事像大李，建栋楼房，二丫就嫁你！

建楼房要几大万，对狗蛋来说，无异于牯牛下儿，没戏。 连二丫都搞不定，狗蛋觉得太丢脸，一气之下，就跑了出去。

狗蛋到城里先是洗碗，后来又搞搬运，蹬三轮，苦苦折腾了四、五年，口袋依然瘪瘪的，根本不好意思回老家。直到前几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几个朋友，才有了财路。现在，他不仅有车有房，还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女人围着身边转，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狗蛋建房，只是为了面子。他要叫二丫和她娘看看，他建的楼房才叫楼房，他找的女人才叫女人，大李那楼房算个啥？二丫算个啥，狗屎不如！

一到村口，狗蛋就看到了大李那栋楼房。白色的外墙，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那是村子里建得最早的楼房。钱是大李挖煤挣的，没建楼房前，谁都看不上大李，建好后，周围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想把女儿嫁给他。那以后，大家就开始往外跑。陆陆续续地，村子里楼房就多了起来。

到了大李家楼前，狗蛋停了车，想前去打个招呼，可楼房大门紧闭，锁锈斑斑的，窗子东倒西歪，连玻璃都快掉完了，一看就多年没人住了。狗蛋有些失望。他不甘心，直接去了二丫的家。二丫家也是楼房了，但也空无一人，窗户一样破破烂烂的，只有一群麻雀在那里飞进飞出。

他妈的，人都死绝啦？狗蛋有些愤怒了。原以为初三回来，大家都还没外出打工，让大家见识一下他现在的样子，知道他狗蛋也是个人物。可现在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呸！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狗蛋很兴奋，回头一看是三爷，急忙递过一支烟，说，三爷，我是狗蛋。

三爷是村子里年龄最长的，现在应该快八十岁了，因为背驼，一辈子成不了家。狗蛋小的时候，三爷偶尔会给他几颗糖吃。狗蛋最感激三爷。

刚开年，大家就出去啦？狗蛋问三爷。

出去啥，根本就没回来。就算全回来，也没几个人了。三爷说。

为啥？

死了，要不就是坐牢。死得最早的是大李，煤窑垮塌砸死的，死后，他女人领了赔偿款就搬到城里去了。接着是邱三，到城里怕吃苦，抢劫杀人，枪毙了。再后来是钱六，建筑工地干活，摔死的。小四干得好，当了老板，后来因为给当官的送礼，进班房去了。还有一一

二丫呢？狗蛋嫌三爷太啰嗦了。

在外面，挣了钱建了楼房后就没回来过，估计也死了，不然，她娘死的时候为啥没回来？

她在外面干啥？

一个女人，又没文化，还有钱修楼房，能干啥？城里本来就不是农民呆的，跑去为几个钱，丢了脸，丢了命，值不值哟？ 你可不要学他们啊！三爷说完，一阵咳嗽。

狗蛋听了，脸忽青忽黑，说，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乱来的！

三爷留狗蛋吃午饭。

不啦，还有事。狗蛋说完，摸出一千块钱塞在三爷手里，转身上车就跑了。

你不建楼房了？路上，女友问。

闭上你的臭嘴！建不建关你屁事！狗蛋吼道。

回到城里不久，狗蛋就被抓了。看到警察的那一刻，他镇静得出奇。

狗蛋因盗窃被判了7年，有记者问他，后悔不？他一脸无奈的苦笑。又问，今后出去了，准备干啥？他说，不知道，反正不会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