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桥在眼前

广州当叔

遥远的桥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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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远方有一座桥，那是英格兰北部城市纽卡斯尔的千禧桥。



提起纽卡斯尔，总不免提起绿茵场上狂飙的纽卡素队，还有那尊十字架般的“北方天使”雕塑——金属巨翅垂落荒原，恍若远古神祇遗落的断翼，在泰恩河谷的风里振响着工业时代的余韵。

泰恩河蜿蜒穿过城郭时，总爱把六七座桥影揉碎在粼粼波心。最堪玩味的是千禧年诞下的那道银弧——盖茨黑德千禧桥。这桥原是会呼吸的钢铁精灵，两端的压力扬吸机轻舒猿臂，便能让半月形的桥身如竖琴横卧水面，待舟楫过时又灵巧旋起，似天鹅曲颈饮水。这般灵机巧思，让设计者在2002年捧得 RIBA 斯特林奖的月桂枝，倒像是泰恩河赠给匠人的一枚银鳞。

2005那一年秋天路过，专门去看了这座遥远的桥——千禧桥。桥身横截处，银白桁架斜扯着弧型桥面，拉索如竖琴弦柱，拨弄着清波的低吟；又似美女的秋水明眸，顾盼间漾起都市的鎏金涟漪。到底是流水滋养的城池，桥便成了河神佩戴的玉带——既是阡陌交通的筋骨，亦是一城文脉的眼波，连砖石都浸着审美的墨香。

不想这审美竟能跨山越海，在珠江潮头开出并蒂花。2021年海心沙前飞起的这道虹，当尚未缀上霓虹便成了羊城新宠。到过纽卡斯尔千禧桥的我，乍一望去，惊艳似曾相识！惊鸿照影，却又见燕瘦环肥的妙趣：造型相似，细节各异。如果以古代美女比喻，纽卡斯尔千禧桥是「掌中舞罢箫声绝」的赵飞燕，海心沙跨江桥似「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杨玉环——一瘦一肥，横跨东西半球，恰似文明长河里照见的双面镜，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记得当时向社会征集桥名时，关于“海心”还是“海琴”的争论，我曾撰文《珠江诸桥 以地而名》力陈撑“海心”的文化历史地理方面的理由，最终芳名还归“海心”，此乃常识与人心最后影响正确的决策。

遥远的桥不再遥远，2025年刚入夏的一个晴天，我在花城广场旁的“空中一号”临窗而坐。红枣枸杞茶蒸腾的雾气里，隔着斑驳玻璃望着脚下不远处的海心桥横卧珠江，竟似看见二十年前泰恩河畔的月光——两道银弧在记忆里交叠，恍若两生花跨越经纬相认。梅艳芳的歌忽然漫上心头：“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当年在异国他乡的桥头惊鸿一瞥，廿年后竟在家园漫步又与旧梦重逢，这桥影交织的，可是文明间的魂兮归来？

指尖轻划手机屏，旧照与新影同框的刹那，忽然想为梅艳芳的歌改一段歌词：“廿年后双双，廿年后对对，总又看得到”。原来世间美好从不会真的遥远，当泰恩河的风掠过珠江的浪，当钢铁的弧光映着琉璃的灯火，两座桥早已在人类审美的星图上，织成了永不褪色的银河。

珠江水悠悠东去，载着古今多少桥影——海珠桥的沧桑是岁月的年轮，海印桥的竖琴还在回响着开放的旋律，而眼前这两道银虹，正以相同的弧度，拥抱不同的晨昏。原来文明的相遇从来不是复刻，而是各持火种，在时光长河里点燃属于自己的星辰。

遥远的桥不再遥远，遥远的桥就在眼前。

图 文 作 者 ：何 勇 当

资深城市摄影人 ／ 美术师

原 广东省摄影家协会理事

　 广州市美术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