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暮容颜

吴毅宏

北京的春暮，总在疾风骤雨之后展现出最动人的容颜。2025年5月16日那场挟带着冰雹的暴雨，将护城河畔的垂柳洗得翠色欲滴，柳条裹着晶莹的水珠，在夕照中轻轻扬起，宛如千百串翡翠璎珞垂落在青石岸边。芍药花经雨水的浸润，胭脂色的花瓣愈发浓艳，在城墙根下铺展成一片流动的锦缎。有位银发老者支起画架，试图捕捉这刹那芳华；稚童举着风车从花径跑过，带起几片沾着雨露的落英，为这春暮增添了几分灵动。

行至广安门外，护城河倒映着初晴的天空，云絮被西山的落日染成金红，水波将这份辉煌揉碎成粼粼的熔金。对岸石阶上，三五成群的茶客围坐，紫砂壶里泡着今春最后的明前龙井，茶香混着潮湿的青草气漫过水面，与春暮的静谧交织成一幅天然画卷。

此刻，景山万春亭早已层层叠叠立满人影，人们举着相机，等待最后的时刻——落日恰似一枚烧红的铜钱，缓缓坠向西山，余晖泼洒在故宫琉璃瓦上，太和殿的鸱吻在暮色中化作剪影。而国贸三件套的玻璃幕墙，则将晚霞折射成现代都市的星芒。山脚下，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倚着宫墙打盹，竹签上未卖完的山楂果裹着晶亮的糖壳，与角楼飞檐下的铜铃一同泛着蜜色光华，仿佛诉说着这座古城的千年故事。

暮云四合时，护城河边的路灯次第点亮，柳枝在暖黄光晕中勾画出黛青的天幕。芍药收起白日里的艳色，在夜风里摇曳成深浅不一的墨痕，而景山方向传来的隐约钟声，惊起几只夜鹭掠过正在闭合的紫禁城。这场暴雨洗出的春暮，既带着《上河图》里汴梁的烟火气，又染着数码时代特有的流光溢彩，护城河水载着六百年的光阴，在芍药谢幕的暗香里静静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