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早”字失之交臂的多半生

大牛

　　少年周树人因父亲久病，常奔波于医馆、药铺之间。一日，送药归来后匆匆赶往书房，却还是迟到了。面对寿镜吾老师的严厉批评，他本有充分的理由辩解，可他选择了默默承受。回到座位后，他拿起小刀，郑重地在书桌上刻下一个“早”字，以此自勉。自此往后，“早”字就成了他一生自律标尺。

我自诩是鲁迅先生的超级粉丝。家中书架上，不同版本的《鲁迅全集》层层叠叠，精装本泛着冷硬的光泽，毛边本还留着裁开的齿痕，仿佛这样就能沾染上先生文字里的锋芒。我能背出《狂人日记》的每一处隐喻，对《野草》里的意象如数家珍。

为了更多地了解先生的生平，二三年随团来到绍兴，参观了先生的故居。亲自丈量了百草园通往书房的石板路，那块标志性的巨石上，也曾留下我的体温，三味书屋的木窗棂在我眼中映出百年前的光影。

可偏偏，那个刻在书桌上的“早”字的故事，本该耳熟能详，我却一无所知。这不得不让我一次次反思自己，如今有些年轻人追星近乎狂热，甚至连偶像的私密喜好都要深挖到底。我常常诟病这样的行为实则上暴露了他们知识储备的浅薄与认知的失衡。可自己对心中的偶像却是那样的粗糙与肤浅。先生的“早”字就如定海神针似的成了他一生的座右铭。我竟然是毫不知情，何颜嘲笑别人呢？假如我能像现代粉丝那样，投入些许的功力，又何至于这般无知呢？

直到在今天早上，我才从旅游主播阿波的短视频里刷到这个“早”字，才惊觉自己错过了最不该错过的细节。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在三味书屋拥挤的人潮里，我忙着拍雕花窗格，忙着给朋友发定位，唯独没有俯身细看那张书桌的纹理。讽刺的是，自诩“读过先生所有文字”的我，竟连先生少年时最赤诚的自勉都视而不见。

这多么像我潦草的多半生啊！年少时读“早”字，只当是课本里的励志故事，从未想过要刻进自己的生命里。早读课上，我望着窗外的麻雀发呆，任由晨读声漫过耳边；寒暑假的计划表贴在墙上，永远停留在“第一天”的打卡处。我总觉得来日方长，像极了那个在三味书屋里错过“早”字的自己——明明站在答案面前，却忙着寻找更华丽的注脚。

成年后，我依然在重复着这样的荒诞。想写作，却总在刷完无数写作技巧视频后，才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段落都没写完；想转行，在收藏了几十G学习资料，并一一刻在光盘上，却几乎没有认真看过。依旧困在原地抱怨时运不济。我把“粗枝大叶”美化为“不拘小节”，用“不求甚解”掩饰懒惰与怯懦，直到岁月爬上眼角，才惊觉自己两手空空。那些本该用来打磨人生的时光，都成了敷衍度日的碎屑。

是啊！是啊！老天爷给我的头脑虽然算不上灵便，可至少不算糊涂。体貌谈不上俊俏，可也是五尺男身，跨而立，越天命，如今直奔古稀，虚度若干年华。却真是：他人衣锦“早”返乡，

我困饥寒日夜忙。

独对残灯嗟薄命，

西风瑟瑟透轩窗。

落魄到此，有何怨哉？

如今再看“早”字，突然明白它不仅是自律的勋章，更是对生命的敬畏。先生刻下它时，想必也有过少年人的懵懂，但这份郑重其事的态度，让他走出了封建家庭的桎梏，也走出了庸常人生的泥沼。而我呢？捧着满架的鲁迅全集，却始终没学会先生文字里最朴素的真理——与其做浮光掠影的看客，不如做躬身入局的实践者；与其在迟暮时悲叹“少壮不努力”，不如在每个清晨与“早”字重逢。

或许，真正的热爱不该是叶公好龙式的收藏，而是将触动灵魂的箴言化作行动。此刻的我，终于愿意俯身细看：那个被我错过的“早”字，正藏在每一个未被虚度的清晨，每一次迎难而上的尝试里。虽然已是夕阳西下，但我想，在真正读懂了“早”字里蕴藏着厚重之后，余生将不再虚度。

书桌早晚会腐朽，字迹终究会模糊，但“早”字所蕴含的精神永远熠熠生辉。青年们啊！记住我糊涂虚度的教训吧！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自我反省的清醒、珍惜时间的自觉、追求卓越的坚定。当我们在心中刻下属于自己的“早”字，用行动赋予它生命，终会发现，那些早行的路、早起的时光，都在悄然铺就通往成功与理想的康庄大道。愿你们都能以“早”为帆，乘风破浪，驶向人生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