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布鞋里的时光褶皱》</p><p class="ql-block">文/萍PiNG</p><p class="ql-block"> 1983年的深秋格外冷，我攥着奶奶留下的布鞋，指尖触到鞋帮上细密的针脚，像摸着她掌心纵横的纹路。樟木箱打开的瞬间，樟脑味裹挟着二十年前的阳光扑面而来，整齐码放的布鞋里，藏着跨越时空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妈妈红着眼眶说，奶奶临终前总念叨：“跟你们每个人鞋底我又纳二三十双，鞋子各做了20双，日子还长的很，你们上班走路磨脚，孩子们的脚也长得快。”那些堆叠的鞋底里，每一道麻线都缠着白炽灯的光晕，每一块碎布都带着旧衣裳的记忆。姐姐选择了旅行结婚，临行前她把奶奶做的素面布鞋仔细收进行李箱，说这是要带在身边的“家”。父亲总把布鞋供在床头，舍不得穿，说看见它就想起我奶奶戴着老花镜，佝偻着背在白炽灯下纳鞋底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刚上小学那年，我第一次穿着奶奶做的新布鞋去学校。深蓝色的灯芯绒鞋面上，细密的针脚整齐得如同尺子量过，鞋头还俏皮地缀着两颗布纽扣。课间休息时，同学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羡慕：“你的鞋怎么这么好看！”“鞋底软软的，走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我骄傲地抬起脚，向大家展示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那是奶奶用顶针一下一下压出来的，足足有十八层厚。</p><p class="ql-block"> 这一双双布鞋陪着我跑过无数堂体育课。发令枪响时，绵软的鞋底紧紧贴合着地面，给我恰到好处的支撑，让我在跑道上健步如飞；跳沙坑时，它又像温柔的手掌，稳稳接住我腾空落地的冲击；跳高杆前，我踩着布鞋助跑、起跳，布料特有的透气性让双脚始终干爽，助力我一次次突破自己的极限。</p><p class="ql-block"> 下乡挑堤的日子里，布鞋更是成了我最可靠的伙伴。清晨五点，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我穿着布鞋踩过泥泞的田埂，粗麻鞋底有着天然的防滑纹路，即便肩头挑着沉甸甸的土筐，也走得踏实又稳健。正午烈日炙烤，布鞋的布料吸汗透气，让我在滚烫的土路上也不觉得憋闷。收工后回到住处，脱下鞋子，脚底没有一点水泡，反而带着布料特有的淡淡清香。</p><p class="ql-block"> 上农业课到乡村田间摘棉花、捉红铃虫、棉铃虫时，布鞋陪着我一走就是好几里路。穿行在齐腰高的棉花田里，布鞋不怕被枝叶刮擦，不怕被露水浸湿。有一次，我和同学追着一只到处躲藏的黄鼠狼，在田间小路上狂奔，布鞋紧紧包裹着我的双脚，让我能全神贯注地将它抓住。当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我踩着沾满泥土的布鞋走回学校，心里满是喜悦。</p><p class="ql-block"> 工作后，我依然习惯把奶奶做的布鞋放在办公室。午休时换上，绵软的鞋底贴着脚心，仿佛又回到童年的午后。那时奶奶总把我揽在膝头，银针在碎布间穿梭如蝶，讲着“针脚密，路才稳”的老话。如今我踩着这双鞋走过水泥地，听不见石板路上的哒哒声，却清晰地感受到，奶奶用一针一线编织的牵挂，早已化作我脚下最坚实的路。</p><p class="ql-block"> 后来搬家，樟木箱里的布鞋越穿越少，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把穿破的鞋底拆成碎布，用米糊重新粘合成新的鞋帮。笨拙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让我忽然懂得，奶奶留给我们的何止是鞋子——那些碎布拼成的，是岁月的补丁；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是永不褪色的亲情密码。每当夜深人静，我就坐在灯下缝补，恍惚间觉得奶奶还在身旁，老花镜泛着微光，轻声说：“慢些，别扎了手。” 那些布鞋走过的路，丈量过的时光，早已编织成我生命里最温暖的记忆。</p><p class="ql-block">2025年5月1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