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梅诗词选读（二十七）

故乡的云

261. 《月下赏梅》

清•艾濂

南枝与北枝，枝上花飞雪。

饱向月前看，寒深不忍别。

【翻译】

南枝与北枝，枝枝缀满如雪的花瓣。

我在月下久久凝望，沉醉于这份清寒，直至夜深露重，仍不忍离去。

【赏析】

艾濂这首五言绝句，以简淡笔墨勾勒月夜梅景，通过“花雪相映”的视觉呈现和“沉醉忘归”的情感表达，展现了文人月下赏梅的典型意境。

艾濂作为清初文人，诗中“南枝”和“北枝”或暗指南北地域（如故国与新政权的对立），而“不忍别”则可能隐喻对前朝的眷恋，类似王夫之“六经责我开生面”的文化坚守。

开篇“南枝与北枝，枝上花飞雪”以“南枝”和“北枝”展现梅树的全貌，而“花飞雪”则巧妙地将梅花与雪花并置，既写梅花的洁白，又暗含其凌寒而开的品格。这一比喻延续了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经典意象，但更强化了动态美感。通过“飞雪”的比喻，使静态的梅花具有飘舞的动感，类似王冕“六花散漫飞满空”的雪梅交融之景，但更凝练。

后两句写月下赏梅的文人雅趣，“饱向月前看”中“饱”字生动传达诗人赏梅的沉醉，仿佛要将梅姿月影尽收眼底。这种专注与赵蕃“剩欲将梅月下看”的痴迷相似，但艾濂更强调“看”的满足感。“寒深不忍别”写夜寒加剧，诗人却流连忘返，凸显梅的吸引力与诗人的坚韧。“寒深”既指自然气温，亦可能象征政治环境的严酷，与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忧患意识相通。此句与张宜雍“香气袭人眠不得”异曲同工，但更侧重心理矛盾——理智上应避寒，情感上却难舍梅韵。

艾濂此诗以简练笔墨，将梅雪之姿、月夜之静与文人之思融为一体。前两句写梅的视觉震撼，后两句抒人的情感矛盾，在“看”与“别”的张力中，完成对高洁品格与精神坚守的礼赞。全诗堪称清代“神韵”咏梅的典范，短短四句，余韵悠长。

262. 《题梅》

清•朱为弼

直干得来春气早，寒香生受雪花摧。

移根来去浑无定，梦在孤山湖水隈。

【翻译】

挺拔的枝干最先感知春天的气息，清冷的幽香在冰雪的摧折中愈发凛冽。

几经移植，漂泊无定，魂牵梦萦的，仍是孤山湖畔那一片梅影。

【赏析】

朱为弼的这首《题梅》以简洁凝练的笔法，既刻画了梅花的外在风骨，又赋予其深刻的精神内涵，同时暗含诗人的身世之感。

首句“直干得来春气早”写梅枝的挺拔刚劲，一个“直”字凸显其不屈的姿态，而“春气早”则暗示梅花作为报春使者，先于百花感知春意。

次句“寒香生受雪花摧”进一步强化其坚韧——梅花在冰雪的侵袭中，非但不凋零，反而“寒香”愈烈，体现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的哲理。

这两句形成强烈对比：“得春早”是梅的灵性，“受雪摧”是梅的劫难，而梅花正是在与严寒的抗争中，成就了自己的高洁品格。

后两句由物及人，借梅写己。“移根来去浑无定”表面写梅花被移植，居无定所，实则暗喻诗人或许多文人的漂泊命运。古代文人常因仕宦、战乱而辗转流离，梅花成了他们的精神化身。

末句“梦在孤山湖水隈”则化用宋代林逋（和靖先生）“梅妻鹤子”的典故。林逋隐居杭州孤山，植梅养鹤，终身不仕，成为隐逸高士的象征。这里的“梦”字，既是对隐逸生活的向往，也是对精神家园的追寻——无论现实如何漂泊，灵魂始终渴望回归那片纯净的孤山梅林。

朱为弼的《题梅》不仅是一首咏物诗，更是一首寄托心志的抒情诗。全诗既有对梅花傲骨的赞美，又暗含身世飘零的感慨，最终归于对高洁隐逸生活的向往。在清冷孤绝的意境中，透露出一种坚韧而超脱的精神力量。短短四句，凝练深远，堪称咏梅佳作。

263. 《题画梅》

清•周莲

灯前老眼若笼纱，小病孤眠待热茶。

偶见砚凹留剩墨，圈圈点点画梅花。

【翻译】

昏黄的灯下，老眼昏花，视线模糊如蒙薄纱，抱病独卧，静静等待一杯热茶暖身。

偶然瞥见砚台凹处残留的墨汁，便信手圈点勾画，描摹出几枝梅花。

【赏析】

周莲的这首《题画梅》以平淡自然的笔调，描绘了一位抱病老者在灯下偶然作画的情景，虽无刻意雕琢，却流露出闲适自得的生活意趣，以及文人雅士对梅花的情有独钟。

前两句“灯前老眼若笼纱，小病孤眠待热茶”勾勒出一个清寂的夜晚：老者独坐灯前，因年迈而视力模糊，又因小病而略显孤清，只能靠一杯热茶稍作慰藉。这里的“笼纱”比喻极为生动，既写出老眼昏花的状态，又增添了一丝朦胧的诗意。

后两句“偶见砚凹留剩墨，圈圈点点画梅花”则笔锋一转，从孤寂中跳脱出来——诗人并未因年老体弱而消沉，反而在砚台残留的墨汁中寻得灵感，信手挥毫，圈点成梅。这一举动看似随意，却透露出文人雅士的洒脱与闲情。

全诗的核心在于“偶见”二字，诗人并非刻意作画，而是因残墨兴起，随手点染。这种不经意的创作，反而更显自然真趣。

周莲的《题画梅》是一首充满生活气息的小诗，以质朴的语言记录了一次即兴作画的经历，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文人雅士的闲情逸致。诗中的梅花不仅是画笔下的形象，更是一种精神寄托，体现了作者在平凡生活中寻找诗意的高雅情趣。

264. 《己亥杂诗》（选一）

清•龚自珍

忽向东山感岁华，恍如庾岭对横斜。

敢参黄面瞿昙句，此是森森阙里花。

【翻译】

忽然行至东山，感慨岁月流逝，恍惚间，仿佛置身庾岭，面对梅枝横斜。

岂敢妄自比附佛陀的偈语？眼前这森然挺立的，原是孔门圣地的梅花。

【赏析】

龚自珍的这首《己亥杂诗》以梅花为媒介，融合儒释意象，在感怀时光中寄托了对儒家精神的坚守，展现了其思想上的深刻与矛盾。

此诗作于道光十九年（1839），龚自珍辞官南归途中。面对清王朝的衰败，他以梅花自喻。他坚守儒者本色，虽感慨“岁华”（时光/时代），仍以“阙里花”自勉，呼应其“我劝天公重抖擞”的革新精神。

首句“忽向东山感岁华”以“东山”起兴，既实指眼前之景，又暗含《诗经·东山》的典故，隐喻岁月变迁与人生感慨。次句“恍如庾岭对横斜”笔锋一转，由东山联想到大庾岭（梅关古道，以梅花闻名），化用林逋“疏影横斜”的意境，将眼前的时空与历史中的梅岭重叠，形成虚实相生的诗意空间。

（注：庾岭即大庾岭，因张九龄开梅关古道而成为文化符号，此处借指梅花高洁之地。）

第三句“敢参黄面瞿昙句”突然引入佛教意象——“黄面瞿昙”指释迦牟尼（佛陀面色金黄，瞿昙为其姓氏），诗人自谦不敢妄解佛家偈语，实则暗示对佛理的疏离。而末句“此是森森阙里花”强力收束，点明主旨：“阙里”是孔子故里（曲阜孔庙所在），诗人将梅花比作儒家圣地的“森森之花”，强调其承载的儒学精神。“森森”一词既形容花枝繁茂，又暗喻儒学传承的庄严气象，与“黄面瞿昙”形成对抗性意象。

龚自珍此诗以梅花为纽带，在时空交错中抒发对儒学精神的坚守。表面咏梅，实则宣告其“以儒立身”的立场，即便身处佛道盛行的时代，仍愿做一株“阙里”的梅花——这是对文化根脉的呼唤，亦是对时代变革的无声呐喊。

265. 《题姚梅伯同年画梅册四首》（选一）

清•何绍基

当年狂醉客京华，咳唾诗词烂若霞。

奇气转囷仍未泄，笔尖飞出万梅花。

【翻译】

当年在京城作客，纵酒狂歌，豪放不羁，随口吟诵的诗词，绚烂如天边云霞。

胸中那股奇崛之气盘旋郁结，始终未能尽抒，而今化作笔尖锋芒，挥洒出千万朵梅花！

【赏析】

何绍基的这首题画诗以豪放的笔调，将友人姚梅伯（姚燮）的才情与画梅艺术紧密结合，既赞美其诗画双绝的造诣，又暗含对文人傲骨的艺术诠释。

姚燮（1805—1864）逝于太平天国战乱期间，何绍基此诗作于其殁后，或暗含对乱世文人生存境遇的感慨。“奇气未泄”亦可解读为士人精神在动荡时代的坚守。

首句“当年狂醉客京华”以“狂醉”开篇，刻画出一个疏狂不羁的文人形象。“客京华”点明背景——姚梅伯曾旅居京城，与何绍基等文人交游，诗酒唱和，意气风发。次句“咳唾诗词烂若霞”进一步渲染其才情：随口吟咏的诗词便如霞光般绚烂夺目。“咳唾”典出《庄子·秋水》，形容言语珍贵，此处指姚燮诗词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如霞光般绚烂。何绍基与姚燮为同年（同科进士），此句既赞友人，亦暗含对往昔诗酒风流的追忆。

第三句“奇气转囷仍未泄”笔锋陡转：“奇气”指姚梅伯胸中的不平之气或艺术创造力，“转囷”（囷，圆形谷仓）比喻这股气盘旋郁结，如困于囷仓之中。此句既写其性格的孤傲倔强，也暗指其才情尚未完全释放。而末句“笔尖飞出万梅花”则给出答案——这股“奇气”最终通过绘画宣泄而出，化作笔下万千梅花。“万梅花”或象征文化生命的延续，与龚自珍“九州生气恃风雷”的变革呼声遥相呼应。

此诗为姚燮《画梅册》题跋，何绍基以诗论画，将姚燮的诗词才情（“烂若霞”）与画梅笔力（“万梅花”）联结，展现文人“诗书画一体”的审美传统。

何绍基此诗以“狂—郁—飞”为脉络，将姚梅伯的诗情、画意与人格融为一体。表面题画，实则写人——梅花是才情的出口，是傲骨的化身，更是中国文人“不平则鸣”的艺术宣言。全诗豪放与沉郁并存，既是“性灵派”诗风的体现，亦为清代文人“诗书画”交融的典范，堪称题画诗中的“奇崛”之作。短短四句，酣畅淋漓，堪称题画诗中的神品。

266. 《梅花寄弟琯樵三首》（选一）

清•谢浣湘

一枝冷艳出红尘，岩径萧条涧水滨。

和雪满山天欲晓，数声老鹤四无人。

【翻译】

一枝冷傲清艳的梅花，超脱尘世绽放，在岩边小径、幽涧水畔，独自凌寒。

漫山积雪，天色将明未明，几声老鹤啼鸣，四野空寂无人。

【赏析】

谢浣湘的这首咏梅诗，以清冷孤绝的笔调，描绘了一幅山野梅花图，既展现了梅花的高洁品格，又寄托了诗人超然物外的情怀。全诗意境幽远，语言凝练，堪称咏梅佳作。

首句“一枝冷艳出红尘”开篇点题，以“冷艳”二字概括梅花的特质——既清冷孤高，又明艳动人。“出红尘”则赋予梅花超脱世俗的品格，暗示其不与凡花争艳的孤傲。

次句“岩径萧条涧水滨”进一步刻画梅花所处的环境：它生长在荒僻的山岩小径旁，临近涧水，四周萧瑟寂寥。这样的环境烘托出梅花的遗世独立，也暗合中国传统文人“隐逸”的审美情趣。

后两句“和雪满山天欲晓，数声老鹤四无人”将画面推向更广阔的时空：“和雪满山”：梅花与白雪相映成趣，既突出其耐寒的特性，又以“满山”的壮阔背景衬托“一枝”的孤绝。“天欲晓”：黎明时分，天色朦胧，万物尚未苏醒，更显山野的静谧与神秘。“数声老鹤”：鹤在中国文化中象征高洁与长寿，其鸣声清越，回荡在空山之中，增添了几分超然物外的仙气。“四无人”：最终以“无人”收束，强调此境的纯粹与孤独，仿佛这片天地只属于梅花、雪、鹤，以及静观此景的诗人。

谢浣湘以28字构筑雪梅鹤鸣的隐逸世界，梅的“冷艳”、雪的苍茫、鹤的孤鸣，共同投射出遗民文人的精神肖像。诗中“出红尘”、“四无人”的决绝，与“寄弟”的温情形成张力，堪称清代题梅诗中的“冰雪绝唱”。

267. 《题雪梅图》

清•虚谷

无端白雪落沙来，古木疏枝上粉苔。

似雪似花花似雪，梅花又向雪中开。

【翻译】

洁白的雪花忽然纷纷扬扬，如细沙般洒落人间，古老的梅树疏影横斜，枝头覆着淡雪如粉，又似初绽的梅蕊。

是雪似花，还是花如雪？恍惚间已难分辨，唯有那傲骨的梅花，依然在凛冽寒雪中静静绽放。

【赏析】

《题雪梅图》是清代画家虚谷的一首题画诗，以简洁灵动的笔触描绘了雪中梅花的清绝风姿。

首句“无端白雪落沙来”开篇即将读者带入一个纯净的冰雪世界。“无端”二字赋予白雪飘落以不经意、自在的意趣，仿佛雪是随心而至。“落沙”一词新颖别致，既可理解为雪粒如细沙般簌簌而下，又暗喻雪地如银沙铺展，营造出空茫静谧的意境。

次句“古木疏枝上粉苔”笔锋转向梅树形象，“古木”显其苍劲，“疏枝”见其清瘦，符合文人画中梅树的典型姿态。“粉苔”一词耐人寻味，既可指积雪如粉妆般覆盖枝干，又似暗示梅蕊初绽的淡雅色泽，雪与梅已开始产生视觉交融。

第三句“似雪似花花似雪”运用回环句式构成精妙的互喻修辞：梅花晶莹似雪，雪花清雅如花，物我交融达到审美极致。七个字中三次往复，形成音韵流转之美，将“花雪难辨”的意境推向高潮，堪称全诗诗眼。

结句“梅花又向雪中开”，“又”字暗含时序轮回的禅意，既点明梅花凌寒绽放的习性，又透露出画家对自然生命力的赞叹。雪作为背景衬托，更凸显梅花“愈冷愈精神”的品格，与王冕“只留清气满乾坤”的咏梅精神一脉相承。

虚谷作为“海上画派”代表人物，此诗与其绘画风格高度统一——以疏淡笔墨写孤傲物象，在简练中见深意，堪称题画诗中的逸品。

268. 《题红梅图》

清•蒲华

妩媚偏饶铁石肠，广平一赋韵铿锵。

罗浮梦醒哂然笑，画到梅花笔也香。

【翻译】

红梅姿态娇媚，却生就一副铮铮铁骨，正如宋广平那篇《梅花赋》，文辞柔美而风骨凛然。

从罗浮仙境的梅梦中醒来，不禁会心一笑，画笔点染红梅时，连墨香都沁透了梅魂！

【赏析】

蒲华此诗以红梅为题，将柔美与刚健、现实与传说熔于一炉，既赞红梅之姿，更颂其神，展现了文人画“以形写神”的审美追求。

蒲华一生贫寒却孤高，诗中梅花既象征文人坚贞，亦暗合其“邋遢”外表下的艺术傲骨。

首句“妩媚偏饶铁石肠”立骨：“妩媚”写红梅之姿——花色娇艳，枝条婀娜；“铁石肠”铸其魂——化用陆游“铁石心肠”典，强调梅在艳丽外表下的坚韧本性及外柔内刚的特质。

次句“广平一赋韵铿锵”以唐代名相宋璟（封广平郡公）的《梅花赋》佐证——该赋虽辞藻华丽，却内含贞刚之气，恰似红梅“艳而不妖”的品格。

第三句“罗浮梦醒哂然笑”转入传说： “罗浮梦”用隋代赵师雄罗浮山遇梅仙典故，将红梅与仙姿缥缈勾连；“哂然笑”三字妙绝：既写画家作画时对传说的悠然神会，又暗含“看破仙凡”的文人幽默——梅本在人间，何须寻仙？

末句“画到梅花笔也香”升华全诗，更将艺术创作神圣化：画家笔墨因梅而染香，既赞红梅神韵入画，亦自矜画技超凡。

蒲华此诗绝非简单题画，而是以红梅为媒介，完成了一次文人精神的立体呈现：

• 在美学上，确立"外媚内刚"的审美范式；
• 在文化上，串联起从广平赋到罗浮梦的梅文化链条；
• 在艺术上，宣告"画梅即画我"的创作哲学。

此诗短小精悍，红梅的风姿、画家的傲骨、文人的谐趣，皆跃然纸上。短短二十八字间，凝练了蒲华的艺术人格——如红梅般在世俗中坚守清雅，笔墨间自有乾坤。

269. 《题梅两首》（选一）

清•吴昌硕

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

何处买棹冒雪去，便向花前倾一杯。

【翻译】

已有十年未踏足那片梅香如雪的花海，想必梅花也在思念我，正如我深深眷恋着它。

该去哪里雇一叶小舟，顶着风雪前往？定要在梅树下痛饮一杯，与花共醉！

【赏析】

吴昌硕作为晚清书画大家，此诗以质朴语言道尽对梅的痴情，在往复思念与行动渴望间，展现文人“与梅为友”的独特精神世界。

开篇“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构建奇妙对话：“香雪海”实指苏州光福镇梅林（吴昌硕常游之地），虚写梅花绵延如海的视觉与嗅觉盛宴；“梅花忆我”赋予梅人格化情感，与“我忆梅”形成镜像句式，打破物我界限。这种“人念梅，梅思人”的笔法，较陆游“何方化作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更显亲密平等。

后两句“何处买棹冒雪去，便向花前倾一杯”由思念转为行动：“买棹冒雪”四字凝练：既需雇舟（江南水乡特色），又甘冒风雪，体现寻梅的迫切； “花前倾杯”的想象，继承林逋“梅妻鹤子”的文人传统，又添吴昌硕特有的豪放——不是浅酌，而是“倾一杯”的酣畅淋漓。

此诗短小精悍，却凝聚了吴昌硕毕生的梅花情结——超山梅林是他的精神归宿，而这首诗，正是他写给梅花的深情告白。全诗贯穿“梅即我，我即梅”的哲学，反映其“明月清风尘外侣，冰心铁骨岁寒姿”的孤高情怀。语言通俗却意境高远，符合海派“雅俗共赏”的审美，亦体现吴昌硕“画气不画形”的艺术主张。

270. 《题梅花燕子图两首》（选一）

清•樊增祥

缟袂红襟两不期，北江词里慰相思。

若为抛却尚书杏，来趁天荒玉冷时。

【翻译】

白衣般的梅花与红襟的燕子，本无约定却在此相逢，恰似洪亮吉词中所写，慰藉了人间相思情浓。

若能让那富贵显赫的“尚书杏”黯然退场，何妨在这天寒地冻时，共赏梅花的清冷孤芳？

【赏析】

这首七绝以梅花燕子图为题，通过巧妙的意象组合展现了樊增祥独特的艺术视角和深刻的人生感悟。

首句“缟袂红襟两不期”运用拟人手法，“缟袂”（白衣袖）喻梅花高洁，“红襟”指燕子胸前的赤羽，二者本无关联，诗人将两种本不相干的物象并置，暗示了艺术创作中的奇妙构思。

次句“北江词里慰相思”引入文学典故，北江指清代诗人洪亮吉（号北江），其词多写离愁别绪。诗人暗示在艺术创作中，不同物象可以通过艺术家的想象产生关联，慰藉彼此的相思之情。

后两句笔锋一转，以假设语气提出一个富有哲思的问题：“若为抛却尚书杏，来趁天荒玉冷时”。“尚书杏”典出唐代尚书省遍植杏花的富贵气象，此处象征世俗荣华，而“天荒玉冷”既指严寒时节，亦隐喻乱世（清末民初）。诗人通过这样的对比，表达了对超脱世俗、追求高洁境界的向往。

全诗语言凝练，意象鲜明，在短短二十八字中，既完成了对画作的品评，又寄寓了深刻的人生思考。樊增祥以其独特的艺术敏感，将视觉艺术转化为语言艺术，展现了中国传统题画诗的高度艺术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