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梨花、拍梨花、叹梨花

一介布衣

　　春天是个鲜花绽放的季节，也是个赏花的季节，每到春天，我都会专门去欣赏梨花和拍摄梨花。眼前那一朵朵洁白的梨花，总能让人想起几句唐宋诗人的诗句，苏轼的“东栏一株雪”，陆游的“醉袖迎风雪一杈”，黄庭坚的“压沙寺后千株雪”……。梨花与诗，诗与梨花，相互交织的幻动，让人不知是在赏花还是在拍花，有时竟然忘了按下快门。

　　梨花洁白，人们常用白雪来形容梨花，寒山诗就有“梨花白似雪”的句子。可仔细品味，还是很有些区别的。雪白而沉，花白且薄，梨花的白，皎洁剔透，幽凉深䆳，更像是月白，因此作家汪曾祺说梨花是月亮做的。其实，古人诗中是常将梨花与月亮联系在一起的，“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一树梨花一溪月”，月下梨花，梨花月夜便成了极富意境的诗典。

　　大凡洁白的花朵，总意味着纯洁与高雅，是大不同于凡俗的。你看曹雪琴为塑造林黛玉的形象，特别在潇湘馆种了一株梨花，借以喻意黛玉的清高和纯洁，也隐喻着黛王的悲情命运。

诗人善于托物寓情，赞赏梨花冰肌玉骨，素面轻匀，“总向风尘尘莫染”，品格独立，不会被环境所污染改变的。

看着取景器中的洁白花朵，不得不钦佩诗人的想象力，也不由得不欣赏梨花的清白与孤高。

　　不过，端详起梨花，又感觉她太过孤高安静，以至于静雅的让人觉得她是那么的孤独与寂寞，也许或寒食，或暮春，或雨夜，或黄昏，梨花总站在清冷孤独中，难怪元好问诗中说“梨花如静女，寂寞出春暮”；晏殊的词中也说“梨花院落溶溶月，……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也许孤独的灵魂，免不了总是寂寞的吧。

　　雨后梨园，一片幽静，赏花的人们收起了欢声和笑语，默默地为梨花留影，宁静的气氛，把人带入沉都的情境中。环境与心绪，我似乎明白了，古人文化中那一屡挥之不去的忧愁，为什么总是与梨花纠结在一起的，见到梨花就勾起愁思，有了愁绪便吟起梨花。“惆怅东阑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是苏轼借梨花盛衰写人生短促的愁怅；“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干〞，是杜牧难掩的怀才不遇的郁结……。

　　忧愁情怀是古时文人墨客挂在嘴边的一大主题，也是传统文化的一条主线。“许浑千首湿，杜甫一生愁”，人们是生也忧，死也忧；春也愁，秋也愁；进也忧，退也忧；晨也愁，暮也愁，忧思愁情几乎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梨花细雨黄昏后，不是愁人也断肠。”若或“燕归花谢，是一般心事，两处闲愁。”一遇梨花，就更是愁上加愁了。

　　古人之忧，乡愁为切，初唐诗人崔融的诗“满地梨花白，风吹碎月明。大家寒食夜，独贮望乡情。”描写了寒食月夜，一地梨花情境下，无法排解的故乡情结。

与梨花相关的乡愁诗，当属唐代无名作家留下的“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了。借助了梨花的清冷，月夜的孤寂，表达着游子的惆怅，写尽了一个游子极度悲怆又无法排遣的思乡情结。

　　说到情，就不能不说到那个永恒的主题一一爱情了，爱情总是与花联系在一起的，但爱情与梨花相联，就带上了哀怨。诗人刘方平一句“寂寞空廷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是典型的宫怨。李清照“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以高超的艺术手笔，通过梨花月夜的白描手法，传递出的缠绵情思，可说是绝妙千古了。

梨花与情诗中，李重元“雨打梨花深闭门，”竟是怎样的闺中悲情，以至于几百年后，还引出了唐伯虎的唱和，“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是多么深重的爱情愁怨。

　　与情和梨花相关，总是要提及白居易《长恨歌》的。爱有情思哀怨，也有离愁别恨，对他人是生离，可于唐明皇和杨玉环却是死别。“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此时的贵妃已不是海棠出浴，而是雨打的梨花，只能“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香容两茫茫”，做了最后的诀别，君王的爱终以悲剧结束，留下了千古之哀。不过，袁枚有诗说“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不知不觉，我走出了梨园，走出了思绪，也结束了拍摄。虽然一次赏花、拍花与叹花，总带着些忧郁，并不很欢快，但那毕竟已是躲不开的生活，能够体会到梨花“玉作精神雪作肤”，秀而不媚，香而不艳，美而不俗的形象与品格，终是大有收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