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常的无奈

好人

人生确是无常的，不过人生的可爱处也多半就在这无常。

医生说，我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了。虽然四年前，也说过同样的话，预言我只能活两个月了，但肉身日渐衰竭告诉我，

我真的没有几天可活了。以前在工作烦闷到极点的时候，我就会想象自己退休后的生活。它就像诗和远方，

寄托了我对幸福的所有期待。当时我想，现在辛苦一点就辛苦一点吧，争取活到60岁退休。我完全没有想过，51岁那年，

自己会变成癌症晚期患者……是的，我曾无数次地听过“癌症”这个词，知道癌症的可怕。我的邻居、同事和朋友中，

也有人得了癌症，有的还离世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有一天也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得病离世的人，感叹生命无常时，我感叹的也都是他们的悲剧和他们的无常，我从来没有想过，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的生命也如此无常。对我来说，癌症和死亡都像河对岸的恶犬，我总能听到它的吠声，

却固执地认为它们追不上我——哪怕在我非常抑郁，几乎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我也没意识到死亡就在背后，

它随时可以张开大口，吞了我。哪怕我总是想到人终究是要死的，

身边的人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我也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无常。

我忘不掉四年前的那个黄昏，那个医生对我说:“你来这里检查，自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吧？八九成就是了，尽快动手术吧。”

我明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死活不可能相信。我很愚蠢地问:“八九成是什么啊？”医生没有回答，在病历上写字，

过了像一万年的万籁俱寂之后，他的声音从地狱里飘出来:“你先去验血，明天做检。”那一刻，我觉得他的声音离我好远，

远得像是电视机里的对白，又或许，是我的灵魂正在飘离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自己置身在什么地方。我想到了身边最亲的人，

但他们忽然变得遥不可及，就像梦醒后残存的记忆。一股说不清的巨大力量正把他们往梦的无底黑洞里吸去，直到完全消失。

那万籁俱寂把世界所有的声音吞噬了，连生命最微弱的气息也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医生以及医院里一片混乱的景象连同本来有点刺眼的灯光瞬间消失。占据我全部视野的，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无边无际、

可以透视的灰朦世界。我突然体会到一种巨大的孤独，而且这种孤独一直伴随着我，就像我的影子。

自从医生告诉我，我的生命只剩下两个月，死亡就成了我甩不掉的影子。从那时起，我终于清楚地知道，世间无一物属于我，

更无一物能陪伴我。在无法抗拒、超越预计的无常面前，生命如此单薄和脆弱，无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和职业，无论尊贵卑贱，

都没有任何区别。那时，我觉得自己所有计较都是如此可笑，如此虚无缥缈……

想不到，四年过去了，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可当时的点点滴滴现在想起来却依然这么清晰。

也许人的脑子有一种自动选择过滤功能，对于一些曾经给自己造成很大打击，

或让自己感到非常幸福的片段，包括身体的感觉，都会被锁在大脑的信息库里。

我会接受残酷现实我也会受打击，但我不会因打击而垮掉，而是和它作战到底必须赢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