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成两半的子爵

轩雅居主人

村上春树说：“卡尔维诺是我最敬仰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让我明白小说可以既严肃又充满游戏性。”

卡尔维诺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被誉为意大利当代最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作家。

他在代表作《分成两半的子爵》中，以魔幻现实的手法，描绘了一幅幅荒诞的景象，剥开了一层层人性深处的真相。

书中的主人公梅达尔多子爵，在战场上被敌军的大炮劈成了两半。

从此，一个完整的人，分裂成了一半极度的恶，一半极度的善。

然而，人们发现：好人梅达尔多，甚至比恶人梅达尔多更让人厌烦，带来的灾难也更多。

这个离奇的故事，警醒着我们：有时候，善良也许比邪恶更可怕。

1这世上，向来没有纯粹的善恶

书中的主人公梅达尔多，是一位身份显赫的子爵。

他刚一成年，便追随着同龄人一起加入军队、登上战场。

在一次交战中，他跃马横刀，冲向敌军，却被敌方的大炮击中。

猛烈的战火将他的身子撕裂成两半，一半不知去向，另一半则被战地医生救助。

就这样，再度睁开眼睛的梅达尔多，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半边人。

眼看自己不仅没有争取到荣誉，还搭上了半边身子，梅达尔多的心中翻涌起无限的恶意。

他抱怨命运的不公，憎恨世上一切完整的东西，见不得任何人过得比自己好。

被人用担架抬回家乡后，他更是仗着自己的权势，肆无忌惮地四处行恶。

他将小动物劈成两半，随意丢在路边；把树枝和石子，撒落在老人头上；引诱农家孩子进入山洞，再用石头将洞口封住……

随着恶念的不断膨胀，他渐渐不再满足于制造恶作剧，开始以杀人取乐。

他经常找借口绞杀村民，放火烧死无辜老人，一言不合就处死城堡的仆人。

他还屡次试图暗杀自己的外甥，并把照顾自己长大的奶妈塞巴斯蒂娅娜，赶到麻风病人聚集区，想让她自生自灭。

就连向牧羊女帕梅拉求爱时，他也只会采用胁迫的方式。

他威胁帕梅拉说，要抓走她的父母，还要将她关进城堡，永远不许她与外人见面。

这一半梅达尔多，犹如被恶魔附身，犯下了数不尽的恶行。

旁人对他避之不及，外甥也对他恨之入骨。

只有塞巴斯蒂娅娜不记恨他，还告诉大家，其实人人都是善恶同体。

比如村里的木匠彼特洛基奥多，平日里待人和善，从未和乡亲们起过争执。

但梅达尔多总来找他，要求他制造各式各样的绞刑架。

没想到，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他，竟非常擅长设计绞刑架，总能冒出新的灵感。

于是，他乐此不疲地制造绞刑架，不知不觉间沦为梅达尔多的帮凶。

还有大夫特里劳尼，刚来村里时只顾自身安危，从不积极治病救人。

他看出奶妈塞巴斯蒂娅娜没有得麻风病，不该被驱逐到麻风病人之中。

为了自保，他却附和梅达尔多，将她赶到病毒密集的危险地带。

可后来，他跟梅达尔多的外甥结为好友，与村民们也越来越熟悉后，渐渐变得不再那么自私。

他上门去给穷人看病，还研究起了治疗麻风病人的方法。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评判，以分明的善恶来界定。

正如作家周晓枫所说：“绝对的纯净明亮只存在于物理世界，现实中，一定会带着杂质。”

人心的光明与阴暗，时刻都在较量撕扯，争斗不休。

面对自身的得与失，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一念之间转换善恶。

任何时候，都不要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也不要将善恶看得太极端。

不苛求他人，也不放纵自己，坦然接纳人性的灰色地带，才是一个人最通达的智慧。

2盲目的善良，比邪恶更可怕

正当村民们对半边梅达尔多憎恨不已时，另外半边梅达尔多突然出现了。

原来，梅达尔多被大炮击中后，半边身子被军队救走，另外半边身子则被压在一群尸体之下。

直到当天深夜，两位教徒路过战场时，发现了那奄奄一息的另外半边身子。

出于好心，他们将这副残缺的躯体拖进山洞，用各种民间疗法医治了他。

刚一恢复体力，另外半边梅达尔多便辞别恩人，拄着拐杖蹒跚而行，历经长途跋涉赶回家乡。

途中，只要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他便不遗余力地伸出援手。

回到家乡后，他也经常在村里四处走动，详细地询问每个人的需要，千方百计地替他们办到。

他指引迷路的孩子回家，为独居的寡妇运送柴火，定期在穷人家门前放上衣服和食物。

他还毫不犹豫地舍命救人，保护外甥不被毒蜘蛛咬伤，打捞落水的大夫特里劳尼。

与之前的半边梅达尔多不同，这一半边梅达尔多犹如圣徒，心怀悲悯，乐善好施。

于是，大家都叫他“好人梅达尔多”，并将作恶的半边梅达尔多称为“恶人梅达尔多”。

大家把好人梅达尔多，当成了整个村庄的救世主，以为他能给大家带来光明与希望。

可没过多久，他们发现，好人梅达尔多没有改善他们的处境，还让他们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村里有位老人看似老实巴交，实则是个家暴妻子的无赖，人人都不愿跟他来往。

好人梅达尔多见他腿脚不便，竟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拐杖送给了他。

结果，老人拿这根拐杖，打断了自己妻子的脊梁骨。

村里还有一群麻风病人，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好人梅达尔多对他们心生怜悯，想尽一切办法救治他们。

但他不仅要治愈他们的身体，还坚持要洗涤他们的灵魂，禁止他们唱歌跳舞，寻欢作乐。

难以排遣孤独的麻风病人们，不得不在绝望和哭泣中度过长夜。

后来，村民们无法忍受恶人梅达尔多的残暴，决定推翻他的统治。

好人梅达尔多得知后，立马跳出来阻止，劝大家饶恕恶人梅达尔多，体谅一个半身人的不易。

而趁着众人犹豫之际，恶人梅达尔多揪出了试图造反的人，将他们全部判处绞刑。

一次次好心办坏事之后，好人梅达尔多成了众矢之的。

奶妈塞巴斯蒂娅娜指责他：“你没有头脑！永远是这样！你就是这样的没有头脑。”

麻风病人们也悄悄议论：“在这两个半边人之中，好人比恶人更糟了。”

原来，不加思考的善良，其实离恶的距离并不远。

正如作家东野圭吾所说：“有些人的善意就像月光，虽然皎洁明亮，却让夜行的旅人看不清真正的道路。”

总有一些人，和好人梅达尔多一样，无底线为他人付出，无原则替他人着想，自以为能用善念感化邪恶。

他们只看到事情的表象，却悟不透问题的根源；只懂得盲目给予帮助，却辨不明是非黑白。

这种缺乏思考与界限的善良，不仅是对自己的残忍，更是对恶意的纵容。

到头来，你拯救不了任何人，还会在不知不觉间充当了恶的“帮凶”。

当我们向外释放善意的时候，一定要有清醒的判断和理性的原则。

否则，你播撒的好意，最终只能结出恶果。

3真正的善良不是给予，而是尊重

尼采说过：“真正的善行不是给予，而是让受助者不再需要被给予。”

一个善良的人，不会利用他人满足自身的道德优越感，而是掌握待人的分寸，尊重他人的感受。

在《分成两半的子爵》中，有两位女性人物便是如此。

其中一位，是梅达尔多的奶妈塞巴斯蒂娅娜。

自从恶人梅达尔多回来以后，大家都将他视为异类。

只有塞巴斯蒂娅娜，依旧把他当成需要自己照顾的孩子。

人人都在背后议论梅达尔多，或害怕他，或厌恶他，或同情他。

塞巴斯蒂娅娜却一如往常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陪他聊日常琐事。

在他作恶时，塞巴斯蒂娅娜也并不认为他无可救药，而是苦口婆心地训斥他，劝导他。

可恶人梅达尔多并不领情，将她驱逐到了麻风病人居住的区域。

没想到，她凭借精通草药的本领，不仅使自己免受疾病侵袭，还缓解了麻风病人们的痛苦。

跟好人梅达尔多一样，塞巴斯蒂娅娜也看不惯麻风病人们的放荡作风。

但她明白，他们自知生命短暂，只能用寻欢作乐排解痛苦。

当他们整日喝到烂醉，彻夜唱歌跳舞时，她不愿加入其中，但也从不横加干涉。

塞巴斯蒂娅娜向来不把道义挂在嘴边，却得到了村民们的敬重与爱戴。

还有一位女性，是梅达尔多倾心的牧羊女帕梅拉。

帕梅拉性格直率，勤劳能干，先后被恶人梅达尔多与好人梅达尔多追求。

可她既受不了恶人梅达尔多的残暴，也不认同好人梅达尔多的愚善。

好人梅达尔多要求她跟自己一起做善事，帮穷人们做饭洗衣，劝村民们少干活，多休息。

她却认为，人人都有各自的处境，任由穷人予取予求，只会使他们变得懒惰；要求村民停下休息，也是在随意干涉他们的生活。

后来，两半梅达尔多都向她求了婚，并决定为她展开生死决斗。

众人劝她制止这场争端，她却明白，这是两个半身人之间的事，任何人都不该横加阻拦。

她尊重两半梅达尔多的意愿，让他们自行解决彼此之间的仇怨。

决斗过后，两半梅达尔多都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此时，大夫特里劳尼突然想到一个救治的方法：利用解剖和缝合技术，将两半梅达尔多合二为一。

就这样，梅达尔多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普通人，这片土地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实现这一切的，恰恰是一种有温度，也有界限的善良。

真正的善良，是将心比心的体谅，是不动声色的成全，也是平视他人的尊重。

倘若打着道德的名义，戳中他人的痛处，控制别人的生活，善心也就变成了歹意。

爱因斯坦说：“对于我来说，生命的意义在于设身处地替人着想。”

善良不仅仅是施予，更是尊重。

能够做到推己及人，而非强加于人，才是善良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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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的最后，两半梅达尔多重新合为整体，变成了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普通人。

而现实中，人性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人心中也总有阳光照不进来的缝隙。

所以，真正的善良，绝不是盲目地付出，一味地给予，用自己的标准衡量他人的生活。

在做善事时，我们要学会分清界限，辨明是非，把成全和尊重变成一种习惯。

可以理解世间没有纯粹的善恶，能够接受人性的晦暗复杂，才是我们积累善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