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号:349069</p><p class="ql-block">作者:留存岁月(李敏)</p><p class="ql-block">图片:自拍</p> <p class="ql-block">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底色。封建传统文化束缚着国人的理念,特别是生育文化中,“多子多孙多福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深入心,如同刻在顽石上的纹路,深深嵌进人们的骨髓。这是农耕文明孕育出的生存哲学,在阡陌纵横的田野间,没有健壮的男儿,那些沉重的犁铧、繁重的农活,柔弱的女子实在难以扛起。</p><p class="ql-block"> 偏偏母亲就是这种传统文化的受害者,因为她是那个时代的独生女,是姥姥唯一的孩子,她二十岁诞下母亲后,肚子便再没泛起过新的涟漪。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她终日被遗憾纠缠,焦灼地奔走在寻医问药的路上,一碗碗苦涩的汤药饮尽,却始终没能盼来新生命的啼哭,终于成了人们背后指指点点的“绝户”。</p><p class="ql-block"> 日子总得过下去。眼看家中没有男丁,靠种地难以支撑,姥爷毅然背起行囊,拜师学艺成了木匠。学成后,他的身影时常穿梭在乡邻的屋檐下、工坊里,上房梁、打家具,一年到头,大多时光都在异乡的屋檐下度过,唯有春种、夏锄、秋收的“三忙”时节,才踏着月光,匆匆赶回家门。</p><p class="ql-block"> 作为家中独苗,母亲的吃食自然比多子女家庭的孩子要好些。可小孩子的脾性总令人捉摸不透,她偏偏挑食得厉害,长得瘦小纤弱。十四五岁的年纪,本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光,她却已踩着晨露、披着晚霞,在田间地头帮衬着姥姥姥爷干农活。</p><p class="ql-block"> 这与如今的独生子女有着天壤之别。上世纪70年代末,“独生子女”成为一项国策,承载着控制人口的使命。在那个时代,一家一个孩子是掌上明珠,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无需沾染烟火,不必触碰泥土,唯一的任务便是在书桌前苦读,向着大学的方向奋力奔跑,在蜜罐般的呵护中长大。</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母亲虽然也是独生女,却尝尽了活计压身的苦累。她常说起那些浸着霜雪的日子。寒冬腊月,她和姥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南甸子的雪地上,用大耙子一下下搂起干草、枯枝,再用草绳仔细捆好。母亲身形单薄,干起这些重活,常常累得直不起腰。可家中没有男丁,她只能咬牙硬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一回,去拉已经捆好的柴草。柴草一捆一捆往马车上装,堆得高高的。姥爷爬上柴草垛,母亲则在下面,用大铁叉子奋力叉起柴草往上抛,姥爷在上面接着码好。她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不停劳作,有时力气不够,柴草抛不上去,便会招来姥爷的责骂:“没用的东西,饭都白吃了,这丫头片子啥用没有!”那时,别人家十四五岁的男孩早已长成壮小伙,干这些活不在话下。姥爷何尝不知小小女儿的艰难,只是满心的无奈与不甘,化作了声声呵斥。</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上过学,却只念完初小就辍学回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姥姥深夜发病,姥爷又不在家,她便顶着一轮冷月,独自走十多里夜路去请大夫。漆黑的乡间小路上,只有月光与她作伴。大夫嫌路远不肯来,她就说了症状让大夫开了药,就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等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p><p class="ql-block"> 在那农家小院里,养鸡鸭猪狗、为它们割草剁食、操持家务全是母亲的活儿。姥姥身体不好,家里家外的大小事务,都落在她一人肩头。冬日大雪封门,她要挥舞扫帚清出一条路;夜半时分,山狸猫、黄鼠狼来偷鸡,姥姥吓得躲在被窝里,她却要壮着胆子冲出门去驱赶。</p> <p class="ql-block"> 岁月的磨砺,将母亲雕琢成了一把干活的好手。后来她又跟着师傅学裁剪、学缝纫,这些手艺,既是她日后谋生的本领,也让她在操劳中落下了一身病根。她从未享受过独生女该有的娇宠,反倒因不是男儿身而满心苦恼自责,只能把自己当成男子汉,拼了命地干活,仿佛要把几辈子的苦都尝遍。</p><p class="ql-block"> 母亲五十多岁时,我们五个孩子都成家立业。这时,给姥姥姥爷养老的重担,又沉甸甸地压在了她和父亲肩上。姥姥姥爷一直与我们同住,母亲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还要照顾二老。姥姥是个挑剔的人,不懂得体谅女儿的辛苦。她日夜颠倒,一会儿唤母亲倒水吃药,一会儿要人扶着上厕所,折腾得母亲疲惫不堪,整个人都快被抽干了精力。可她是独生女,无人能替,只能默默承受。直到母亲七十岁那年,姥姥姥爷才相继离世。</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没能赶上独生子女被捧在手心的好时代,在旧传统的重压下,被当作男丁使唤了一辈子。这是时代的烙印,也是命运的无奈。每当忆起母亲,我既为她的勤劳坚韧折服和骄傲,又为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心疼不已。如今,母亲已去往天堂,愿那里没有劳累,只有安宁与祥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