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丹花

蔷薇岛屿

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年又一年……岁月爬上枝丫，静看时光荏苒。——题记

无意见在汪曾祺的散文《草木春秋》里看了一篇描写山丹花的文章，了解到山丹花这种植物竟然生长在云南，而且云南的山丹花会像树一样生长，还能一次开出十三朵花。这样的山丹花在我的家乡大西北是看不到的，我的家乡有着和山丹花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风骨。

山丹县是我的故乡，也是山丹花的故乡，山丹花又叫做细叶百合。记忆中的山丹花，花秆挺立，枝丫上有少许叶子，但并不繁茂，恰恰给笔直修长的花秆减轻了些许份量，花秆的顶端压着一朵盛开的花蕾，层层花瓣向外延伸微微聚拢，中间露出新嫩的花蕊，像极了好奇的孩子向外张望。这便是山丹花盛开的样子，也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我第一次正式认识山丹花是在果子沟的山间里，一朵朵山丹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满果子沟的山坳，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蓓蕾初开，还有的花蕾压枝，仿佛大地上挂起的一盏盏红灯笼。

西北的春天总是来得晚走得快，接近清明节大地才开始转绿，青草刚探出嫩黄的芽尖，山丹花便迫不及待地挤开冻土，细长的叶片像婴儿蜷曲的手指，在料峭的春风中舒展。奶奶常说：“山丹花性子最急，赶着给山野绣花边呢。”

当七月的暑热渗透山野，山丹花便成了最热烈的舞者。青翠的茎秆拔节到半人高，顶端一朵鲜红的花蕾，几片稀少的叶子舒展在花蕾下面并随风摆动，像极了芭蕾舞少女在起舞。待到正午阳光最盛时，六片花瓣突然舒展开来，露出金粉般的花蕊，整座山坡仿佛被撒了一把跳动的火星。我和伙伴们常摘几朵别在耳后，跑去溪边照影，水波里便荡起一尾尾欢快的红鲤。

秋风染黄枝头时，山丹花开始编织新的童话。褪去红衣的萼片托着圆滚滚的浆果，像串起玛瑙的璎珞。这时奶奶总要在窗台上晒山丹花根，暗褐色的块茎蜷缩成小刺猬模样，明年春天它们又会在新土里苏醒。放学路上，我常把熟透的浆果轻轻捏破，绛紫色的汁液渗进掌纹，竟与奶奶染土布的颜料一般无二。

冬雪来的悄无声息，伴着寒风呼啸而过，枯黄的山丹花茎秆仍倔强地立着。北风掠过干瘪的果壳，发出沙沙的絮语。我蹲在火塘边帮奶奶添柴，听着她讲年轻时的故事：“五八年闹饥荒，山丹花根磨成粉救活半村人……”火光映着墙角的竹匾，晒干的花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宛若未曾熄灭的星火。

去年清明回乡，老屋后的山坡依旧铺满山丹花。晨露在花瓣上凝成水钻，恍惚看见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花丛中穿梭。风起时，漫山红浪翻涌，每一朵都是时光盖在故土上的邮戳。山丹花很安静，静静地盛开，不张扬，不婀娜，有着高洁的风骨，挺拔的身姿，鲜红的花蕾，亭亭玉立，朴实无华，在山丹大地上孤芳自赏、独占鳌头。

花儿的盛宴散场，枝头摇曳的不再是盛放的热烈，而是凋零的叹息。山丹花随风飘落大地，化作养分和大地握手言和，“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她随时准备着下一季的繁花盛开。花开的时候绚烂盛夏，花落的时候寂静无声，这就是山丹花的一生。

就这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光如水，山丹花斑驳了流年的风霜，细碎了生活的烟火。历经了四季更替，依旧守着乡愁，绽放着岁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