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夏夜

木杉

图片来自网络实景，如有不妥，告知删除。

　　无风无雨的天空，是谁惊动了夏夜？让天边那一轮橙红的夕阳缓缓滑落，抬头望去，月亮迫不及待地挤进我的视野，古镇的暮色正迈着蹒跚的步伐，肆无忌惮的吞没着老街最后一缕炊烟。

漫川古镇地处秦头楚尾，是汉江支流金钱河上的一个水旱码头，素有“小武汉”之称，这个地方海拔低，四面环山，每到夏季炙热的阳光烤得老街的石子路滚烫，镇外河坝上老柳树都无精打采垂下了枝条，高高的树梢上知了大声叫喊着“热啦、热啦”，圈里的猪早早卧在河边渠塘，将全身裹上厚厚的防晒泥浆。突然间一群孩子牵着一条大黄狗从街巷冲出来，不愿跟跑的大黄狗耷拉着舌头爬在地上，嘴里的热气在青石子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湿痕，逛街的人站在背阴的墙边，也感到呼吸的气流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热气，有风吹来也是没有一丝凉爽的气息。

古镇老街老式房屋多，夏夜里少了城市的喧嚣与浮躁，多了几分乡村的宁静，那个时候没有电扇，更谈不上空调，夜幕初降，天气闷热，蚊虫叮咬，大人小孩难以入睡，街道宽敞的地方都聚集了纳凉的人群，男人们大咧咧地数落着白天发生的事，也有无头绪地尽情地侃着，偶尔还会对哪家俊俏的小媳妇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有的乘着月色来到镇外河边，顺手搬起白昼里被晒得发烫的石块丢入河中，凉透了放在岸边坐下，来河边取水的人，挑着担子没走几步，回身悠闲地坐在扁担上，感受到沙滩上的余热，同样也夹杂着河水送来凉爽的晚风。幼年的我们提着水桶到后院许家院子水井取水，再把家门口的台阶浇湿浇透，门前的街道似乎顷刻间从缝隙中也慢慢渗出丝丝的凉意，父亲卸下门板，在台阶上支起小床，铺上旧凉席，给我们洗完澡，把张满额头和颈脖的痱子全摸满痱子粉，一个个活脱脱像戏中的白脸曹操，父亲靠在自己做的躺椅上，轻轻摇动着棕榈扇，夹在手指上的烟头，红光忽明忽暗，像只疲倦的萤火虫，我们躺在小床凉席上一边纳凉，一边听父亲讲故事。

一轮皎洁的月亮高高挂在街道中心的上空，马王庙前的双戏楼翘檐上的风铃在轻风热浪中轻颤，发出清脆铃音，白日里嚣叫的知了热的口渴难受，嘶哑的变了声调，隔壁会馆露天电影院传来喧嚣惊讶声，放映机光束里飞舞的蚊虫成了最灵动的配角，幕布背面，一群偷看孩子们挤作一团，当坏人的出现时拾起石子扔向幕布，幕布的晃动让正在接吻的男女主角都像触电般的跟着抖动起来，引起一阵阵惊叫与哄笑。夜深了，老街上当最后一盏灯光在雕花窗格里熄灭，月光会漫进天井，河风把镇外稻田深处的清香送来，睡在凉席上的小弟翻了个身，梦里咂着嘴，仿佛尝到了糯米的香甜‌。

不知什么时候小镇用上了电风扇和空调，洁净玻璃门也贴上空调开放，欢迎光临，炙热的夏夜不再依靠自然的风和凉爽的河水来驱散炎热，现代科技打破了往日的寂静，也让古镇多了热闹的夜市，街头的广场一个叫“一把火”烤肉的摊子，最先支起来，铁架上羊肉烟气翻腾，羊油脂滴在炉膛里的炭火上“噼啪”爆响，烤肉师傅不停地翻动肉钎，娴熟地在羊肉撒上一小撮盐、花椒、辣面，嘴上不停吹嘘着烟气，但烟气还是把师傅那张嬉笑的脸熏得模糊不清，老板娘不停地穿梭于食客们身后，粉色连衣裙在夜色中摆动，像是一朵摇曳的荷花，一簇簇食客光着膀子，露着肚皮，一边大口嚼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喝着冰镇的啤酒，斜眼色眯地瞅上几眼，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转个弯不远处，杨家媳妇推着喇叭小车，一路走一路叫喊着“芝麻饼子、油丝饼子”，桥头上卖玩具的摆弄着电子枪，“叭叭叭”枪声里发出电弧光，引来小孩拉着父母的手撒娇的不愿离开，孩子的父亲掏出手机扫码，孩子则选着自己喜爱的玩具，三角地带的凉亭卖水果的小贩也吆喝起来，西瓜、葡萄、桃子等各式水果摆满了摊位，散发出诱人的果香。廊桥头摆着各种小吃摊，混沌、米皮、肉夹馍，串串、烤面筋，琳琅满目，校园铃声响起，放学的学生涌向小吃摊，再一次掀高古镇夏夜的温度。

古镇的夏夜，不仅是味蕾和视觉的盛宴，更有着听觉的享受，戏楼广场一帮大姑娘堆里跟着几个爷们儿，拧着屁股，摆动双手，踏着欢快的步子健身跳舞，那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与围观人群的笑声、谈话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虽然有点乱，但不失一曲美妙的夏夜交响乐。老街的石子路上少了些纳凉的人们和孩子们欢声笑语，多了匆匆走过的行人，守旧的老人们从不赶这热闹，依然在门前的台阶上撑开靠椅、马甲凳，轻摇着棕榈扇，静静地趟着、坐着，静静享受夏夜的宁静与微风中一点凉爽，仿佛与世无争，在这古镇的夏夜中，悠闲地度过每一个悠长的夜晚。

夜渐渐深了，我静坐在尚有余温的夜色中，沏上一杯苦涩的清茶，努力地回忆自己的过去，等待夜市的最终散去，沿街的路灯和戏楼上的霓虹灯路灯也失去了五彩斑斓光束，老街恢复了一切寂静，突然从街巷闯出几个醉汉子，惊吓走了屋檐上打盹的野猫，台阶下不停地传来的蛐蛐鸣叫声，像是在诉说着古镇的古老故事，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这份夏夜的记忆，都将永远地成为最珍贵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