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驴何错之有？

隔篱莲影

文/隔篱莲影

近日读台湾旅美学者赖瑞和的游记---《杜甫的五城》，其中提到他在旅途中看到的一头驴。它被人拴在一根木柱上，在烈日下暴晒，却一动不动。作者着墨不多，只是简短几行不动声色的描述。但我读到这段文字，尤其是看到照片时，内心却被深深地触动了。

从古至今，驴在世人心目中始终是愚蠢的象征，柳宗元的《黔之驴》更是把驴这一物种做了盖棺定论。所以，世人便坚定不移地认为，驴之死纯属活该！在代代相传绵延不绝的嘲笑声中，还创作了一条成语：黔驴技穷。

　　更奇怪的是，在西方，驴的意象和在中国惊人的一致。之所以说奇怪，因为很多动物中西方看法很是不同。比如，龙在国人心目中那是不得了的，真龙天子，龙凤呈祥，竭尽褒义予以赞颂。而西方人眼中的龙dragon却指凶残的怪兽。还比如狗在中国人心中也有很多贬义词：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但西方人却把狗看作人类的朋友，所以对中国人吃狗肉的习惯大惑不解，并理解为野蛮行径。

但对驴的评价却是如此中外一致！记得一次英语课上，有这样一段听力短文。说两名海军士兵上岸后在街上溜达，看到一个男孩牵着一头驴，就想寻他开心：嗨，你牵着你的兄弟往哪儿去？（Where are you going with your brother?)谁知男孩反应超快：牵着它免得它参加海军!（Keep him from going to the navy.) 两名大兵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被奚落一通：参加海军的都是驴！

这个故事虽然双方针锋相对，但对驴的认知那是极其一致的，说来说去，那就是两个字：蠢驴（stupid donkey）。

可是，有没人曾想过，驴到底何错之有？它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兢兢业业，既不抱怨，也不反抗，只不过偶尔吼两声，那也是本性使然，又没有丝毫恶意，却不仅招致杀身之祸，而且被幸灾乐祸并落井下石！奇怪的是，人们体谅老虎的本性，所以从不谴责它的残忍，却从不理解驴的本性，对它嘲笑复讥讽之外，还要咬牙切齿来一句：活该！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一种文化氛围中浸润久了的我，在看到这段描写和叙述时，内心却有一种隐隐的痛。这头驴，在茫茫黄土高原上，在主人的家门前，被拴在烈日下暴晒，那可是它日日夜夜为之卖命的主人！它的命运，比它被老虎吃掉的祖先还要悲惨！至少老虎并不曾是它的朋友，它不曾付出过感情！老虎也不是它的主人，它不曾为之卖命，它的错只是不懂得它所处的是一个居心叵测的环境！所以它的死虽然没有换来人们的同情，也不至于令他心碎！可现在，在它用毕生之力为主人卖命之后，得到的却是无休止的羞辱与折磨！还有世人永无止境的嘲笑不屑！有谁了解它的孤独、寂寞、忧伤、绝望？那些自以为文明聪明的人类，有谁对这个世界荒谬绝伦的价值观提出过异义？

其实，人是很势利的物种。总是对强者慈悲宽容，而对弱者残忍苛刻！换句话说，就是总喜欢在坏人身上找亮点，在好人身上挑毛病。而大千世界，怎么可能人人都是强者？何况人生无常，即使强者，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沦为底层。实际上，我们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过着平淡甚至平庸的生活。我们在慕强的同时，也应该对弱者多一些理解和宽容，多一些善意和悲悯。至少不应该幸灾乐祸，更不应该落井下石。唯有如此，人才真正与动物有所区别，也才真正配得上万物之灵长的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