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知青岁月(7)-扒火车

松月胡杨

<p class="ql-block">  秋收后,地里的活儿逐渐少了,每年平田整地的时间也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队长来到知青点对大家说:“从明天开始,全体知青参加公社组织的平田整地大会战,地点在陆家崖,<span style="font-size:18px;">任务是每人每天完成十立方土方量……</span>”陆家崖距我们豆家营村约15里,粗略计算,一方土要装满十辆架子车,干活都是男女搭配三人一辆车,合计30方,需要拉300车,这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加之每天来回还要走三十里路,走路成了耗时费力的一件烦心事。</p> <p class="ql-block">  一天,收工回村的路上,我和高凯、路俊茂一起沿着铁道,边走边聊起了扒火车的事。他俩说火车来了不能犹豫,看准车厢扶手,先跟着火车的方向猛跑,待车厢扶手即将到身边时,把握好提前量,纵身抓住,双脚同时跟上,踩在下面的扶手上……从这些说法能明显感觉到,他两人都是扒火车高手。</p><p class="ql-block"> 以前我从未扒过火车,早就想一试身手。我在一旁听着,体会着他俩说的动作要领。这时,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一列货车由远而近自东向西驶来,我们走在火车行驶方向的右侧,望着火车头上的烟囱喷着浓烟,两侧冒着白汽,那高大威猛的身躯,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顺着铁路线快速行驶而来,一节节车厢带着风在我们身边不断闪过。</p><p class="ql-block"> 只见高凯跟着火车一阵猛跑,伸手便跳上了一节车厢,接着路俊茂跳上了紧挨着的车厢,望着他俩的矫健身影,眼看看第三节车厢要过来了,我瞅准车厢把手,也是一阵快步紧跑,牢牢抓住车厢把手,毫不犹豫跳了上去。这时,我刚回头准备向路俊茂挥手打招呼,头上的草帽瞬间被迎面的大风给吹跑了,看着每日为我遮风遮阳的草帽瞬间飞走,心中不免有点留恋,可也只能望着它在风中飞舞。</p> <p class="ql-block">  这样,我们三人先后扒上了距车头约五六节紧挨着的三辆货车上,顿时体会到了电影《铁道游击队》里游击队员们扒火车搞机枪打鬼子的豪迈感觉,似乎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神气的不得了,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无所不能的人,那感觉真爽。</p><p class="ql-block"> 火车行驶到豆家营附近,往日到此都会减速,按计划我们应该在此跳车,可那天火车压根就没减速。我向前面的路俊茂打个手势,意思是要不要跳车?他用手掌截着自己的腿向我表示,跳下去就会摔断腿,又指了指车顶,意思是爬上去。</p><p class="ql-block"> 我按照他的意思攀着扶手往上爬,可刚扒了两层就发现,这辆敞篷车厢上面盖了篷布,上边的扶手全都被盖在篷布下面,且用鬃绳绑得很紧。扒车前也来不及细看,稀里糊涂就上来了,原来扒火车也有讲究,选准目标很重要。</p><p class="ql-block"> 我抓住鬃绳用力拉了两下,感觉还挺结实,可当我的全身重量真的用上力时,那绳子却突然松出一截,我一只脚滑出扶手悬空,着实吓了一跳,我用力抓紧鬃绳,双脚找到并踩住扶手,用力攀上了车,一屁股坐在车顶的篷布上。只见大地在移动,火车两侧的景物不断向后掠过远去,与平时坐在车厢里的感觉完全不同。</p><p class="ql-block"> 这时,火车正好经过骆驼巷车站不停车,站台上等车的旅客用手指着车顶上的我们,看样子可能是在说:“这些年轻人扒火车,真是不要命……”</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路俊茂,知青四十年聚会豆家营留影</b></p><p class="ql-block"> 坐在车顶看着铁路两边的景色,那感觉就一个字——爽。我知道前面不远要经过黄河边的桑园子,那里有一长一短两个隧道,穿过隧道就进入兰州东岗镇。</p><p class="ql-block"> 果然,火车转过一道山梁,远远望见车头冒着黑烟钻进了一个隧道,看上去觉得火车烟囱距隧道顶很近,就像擦着烟囱上沿。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德国兵站在行进的火车顶上,列车进入隧道的刹那间,德国兵被撞飞的镜头映入脑海……我紧紧爬在车顶篷布上,不时回头观察着车厢与隧道顶。瞬间,耳边只听唰的一声,我们随着车厢瞬间进入了一片黑暗的隧道。</p><p class="ql-block"> 由于隧道里空气不流通,车头里冒出的煤烟、炉灰渣混在一起不断吹打在脸上,一不小心煤渣飞到眼睛里,顿时让人睁不开眼,看来车顶上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火车出了隧道,顿时夕阳灿烂空气清新,我才敢放开呼吸,就这样列车一路不停前行,从东到西穿过市区,来到了西北地区最大的铁路编组站——西站,火车终于停了。我们三人才跳下车,各自回家。</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按约定我们来到东站附近铁路家属区高凯的家,准备和他一起乘当晚火车回知青点。高凯的父亲是个老铁路,也是客运段的领导,知道我们常在铁道边行走,便关心的对我们说:“你们在铁道上走路,一定要注意交叉道口的自动变轨,因为电气化自动变轨没有任何先兆,不小心可能脚会被轨道夹住,如果这时候火车来了跑都跑不掉,那可是相当危险……”说真的此前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些事。 </p><p class="ql-block"> 自从开始扒火车后就不想走路,好像上了瘾,总想着扒火车可以省体力。直到有一天没抓稳,从车上掉下来,还摔破了头。</p><p class="ql-block"> 那天没法去上工,半路上只能打道回府,还是路俊茂把我送回来。我俩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让村里人看见报告队长,也不敢去大队卫生室。只能用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酒精、消炎粉、红药水、纱布绷带包扎处理,还从箱底找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仔细把头上的绷带遮住。</p><p class="ql-block"> 过了几天,大队召开三个生产队全体知青大会。会上,分管知青的豆义主任有意让我上台,给大家介绍扒火车“经验”,搞得人很没有面子,不知说啥是好。</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1977年春,我和詹晋第(左)在知青点屋后杏花树旁合影</b></p><p class="ql-block">  一天,知青点里不见了詹晋第,因为我俩从插队开始就住一个屋,我在想这人到哪儿去了,晚上了也不见回来,怎么也不吭一声?</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只见詹晋第风尘仆仆突然出现在知青点。我问他:“你这些天去了哪里?”他神秘兮兮的说:“我去了趟西安。”我说:“你坐的什么车?”他一脸自豪的说:“客车、货车、油罐车……”原来那天劳动时,他和邻村张家湾的知青马忠和人称马盒子、陈磊三人一起,按照早就谈好的方案,从陆家崖车站登上一列由西向东的客车去了西安,没有买票一路顺利到达。他们游览了古城的著名景点,回程先后扒了几类车型,可谓历经艰险。</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天在铁路边行走,都知道油罐车两头连接处,能站人的地方只有巴掌大两块木板的宽度,人待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在疾驰的火车上还要经受风吹、日晒、雨淋,无遮无拦,冒着车头吹来的黑烟、煤灰渣,个个脸上都变成了煤黑子,尤其宝鸡段那十几座连续的山洞,不知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坚持住不能打瞌睡,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扒货车不管如何车顶还算平坦,面积也不小,扒油罐车赶长途想想都感到头皮发麻。</p><p class="ql-block"> 詹晋第还拿出几张在西安名胜古迹的照片给我看,自豪感满满都写在脸上。他们顶着知青头衔,凭着智慧和能力一路上花了很少钱,跑了一趟古城西安,望着他那满足的神情,我为他能安全返回感到欣慰。</p> <p class="ql-block">  豆家营村距骆驼巷车站大约五里路,这个四等小站多数客车不停,仅有的一趟停车时间只有两分钟。</p><p class="ql-block"> 一次,我和詹晋第、高凯三人要乘火车回家,在骆驼巷车站望着进站方向道边的扬旗垂了下来,我们知道很快火车就要进站了。</p><p class="ql-block"> 列车到站后车厢门全都不开,只见一个车厢门边的小窗半开着,那时我们年轻加上长年的体力劳动,身体素质没说的,虽然车窗很高,我们三两下就爬了上去,进去看到原来是盥洗室。</p><p class="ql-block"> 我们双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好碰上列车长、乘警等五六个列车工作人员过来查票,我看到他们戴的标志“兰局兰段”,知道这趟车属兰州铁路局。</p><p class="ql-block"> 列车长不客气的对我们说道:“你们来的正好,买票吧!”那时知青都很穷,哪里有钱买票,知青买票乘车说出来让人笑话。没买票乘车本来就理屈,可高凯生性有性格,对工作人员的问话也没好态度,列车长下令身边人,一边一个扭住高凯的胳膊,把他押到餐车去了。</p><p class="ql-block"> 眼看着如此狼狈的局面,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因为我想起来自己里面衣服口袋里带了一个小红本,我马上把它取出来对列车长说:“列车长好,您看我是铁路子弟,这个东西可以证明。”列车长睁大了眼睛,接过小红本打开一看,原来是铁路发给干部职工家属盖了红章的《公费医疗证》,里面还有持证人照片和个人基本情况,证明我是铁路家属的身份。</p><p class="ql-block"> 列车长的脸色立马和缓下来说道:“你咋不早说呢!”眼看着气氛马上变了,这一招果然有效。我接着说:“我们几个都是铁路子弟。”我指着身旁的詹晋第说:“他父亲是机车厂的,刚才被拉走的那位,他爸是你们客运段领导,姓高。”列车长本来态度已变,又听到我说的这些话,立马下令放人,买票的事儿自然也就不提了。</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儿,只见高凯昂着头满脸自豪的从车厢那头走了回来。就这样我们凭着铁路子弟的身份,免费乘坐了那趟火车。</p><p class="ql-block"> 文革那个年代,几乎家家都有子女下乡插队,知青属于可怜人,生活艰苦,收入菲薄,全社会都同情我们,能照顾尽量照顾,好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回家,我们顶着知青们的头衔,充分利用社会的同情心,抱着能免就免的心态处事。</p><p class="ql-block"> 扒火车的事儿,并不是什么英雄事迹,只因那个年代的经历,装在记忆里数十年难以忘却。</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的一次知青聚会上,大家聊起当年的"英勇事迹",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哎,你们还记得那时扒火车,草帽飞得比鸽子还潇洒不?"众人哄堂大笑。高凯拍着桌子说:"要不是那破篷布绑得跟粽子似的,咱们三人能直接扒到新疆摘棉花去!"路俊茂掏出手机调侃的说:"我刚查了,当年那趟车现在还在跑着呢——"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结果他咧嘴一笑,"但火车提速已是160公里,远超当年速度,各位老胳膊老腿,要不改天咱们再挑战一回?" </p><p class="ql-block"> 回味当年扒火车,四十多年前的草帽仿佛又乘风飞起,只是这次再没人敢追了。漫漫时光无声湮没了许多往事,也成为了我们多彩青春里的一抹别样色彩,清晰地印在了记忆深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忆知青扒火车》</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2025年5月18日</span></p><p class="ql-block">秋收平地大会战, </p><p class="ql-block">十里陆崖斗土山。 </p><p class="ql-block">知青战友铁轨边,</p><p class="ql-block">日装百车筋骨练。 </p><p class="ql-block">草帽乘风追车去, </p><p class="ql-block">少年纵身似飞猿。 </p><p class="ql-block">隧道烟灰浑不怕, </p><p class="ql-block">笑指金城落日圆。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记当年莽撞、轻狂与飞扬的青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图1、2、5来自网络)</span></p> 谢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