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张书鹏</p> <p class="ql-block"> 叶子不甘心地晃了晃,怜悯地看一眼身下它赖以生存的橄榄树,那斑驳焦黑可怜的树。它知道,树已没有能力再保护它。</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片坚强的橄榄叶。它机巧地贴在两根枝丫间,亲身体验了烈火焚烧,亲眼看到了炮火纷飞。它眼见伙伴们在烈火中枯萎,化为灰烬;也看见伙伴们在炮弹中坠地,粉身碎骨。它是唯一的幸存者,孤独,恐惧,挂在枝头。</p><p class="ql-block"> 它多么怀念阳光雨露啊!那些鸟语花香的日子,那些国泰民安的岁月。不再来了吗?</p><p class="ql-block"> 它不能明白,人类这是怎么了?是为了石油,还是粮食,还是地盘?他们为什么热衷于毫无休止的杀戳?是不是他们把屠杀当成了一种快乐的游戏?它不甘地挂在枝头,想不通。</p><p class="ql-block"> 它只记得,战争还没发生的时候,小镇很平静。居民上班、种地,生活得有条不紊。它更记得,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几个孩子来到树下玩耍——虽然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但他们的眼睛同样清澈,他们的笑容一样灿烂,他们的歌声一样快乐。一个小女孩在树身上缠几道彩带,彩带在风中飘,绚丽多彩;一名小男童放飞几只气球,有一只气球正卡在它所在的枝丫间。彩带飘呀飘,气球荡啊荡。它和其它叶子——那时叶子们都还在,与孩子们一样开心,也在风中卖力摇晃身子,沙啦啦唱着歌。</p><p class="ql-block"> 只过了一个星期,炮弹便飞过来了,熊熊烈火烧起来了。它看到像蝗虫一样多的飞机扔下无数炸弹,看到潮水一样的坦克铺天盖地驶来,也看到装甲车上穿着陌生军装的军人耀武扬威走过。高大建筑一排排轰然崩塌,奔走呼救的人们一排排跌倒尘埃。艳红的鲜血、漫天的硝烟、惨绝人寰的哀嚎,使它忍不住颤栗。它的目光,看不透迷雾重重的未来。它把目光转向了东方,听说,东方的中国没有战争。中国,那是怎样一个令人向往的神奇国度啊?它想。</p><p class="ql-block"> 烈火中散发阵阵焦味。伙伴们都没了,这片“硕果仅存”的幸运儿感到孤独,可它不甘心。它要守到光明!它要亲自等到流离失所的人们重建家园,失业的工人重进工厂,失学的孩子重返学校。</p><p class="ql-block"> 孩子?它突然打了个哆嗦。它想起了那几个孩子,那几个扎彩丝放气球的孩子。他们怎么样了?它不由担心起来。它的担心是多么无可奈何。</p><p class="ql-block"> 它迷茫地孤零零地晃荡着,坚强地摇摆着。它分明已感到油尽灯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也会与伙伴们一样化为灰烬,可它不甘心。它要等到光明!</p><p class="ql-block"> 战争已经过去不知多久,碎砖瓦砾依然散落在残垣断壁间。不知何时,残垣砖缝里悄悄透出丝丝绿意,那是无处不在的草种发芽了。</p><p class="ql-block"> 这天清晨,太阳好像升起特别早,照在身上暖暖的,格外惬意。昏昏沉沉的叶子似乎听到一丝动静,它费力地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失去左臂的孩子,右手提着一桶水,吃力地走到烧焦的橄榄树下,倾斜水桶,让水缓缓渗入树根。它看清了,他正是那个放飞气球的孩子。只是,气球已不在。</p><p class="ql-block"> 它高兴,想笑,笑不出声。</p><p class="ql-block"> 它努力吸收母体的水份,可筋络早已支离破碎。</p><p class="ql-block"> 于是它闭上眼睛,使尽残存的精气奋力一挣,飘飘荡荡离开枝头,荡荡悠悠飘落尘埃,安详地——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