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他人之幸福·自我的幻象

胡均浩

长久以来，曾建颖的画作就在为触觉的真实性与身体的物质性（Materiality of the Body）发出独特的辩护。在技术陷入平滑的语境下，他反复推演工笔重彩技法，为东方水墨与胶彩艺术的传承招魂。他常使用孔雀石、青金石、锡、朱砂等天然矿物与金属箔，通过反复叠加与对笔法的细致把控，赋予矿物颗粒与箔片层层沉积感，让不同材质的色彩绽出激活尘封记忆的张力。在了解到艺术家曾获亚洲文化协会（ACC）的赞助，并前后于纽约、印尼与中国的四大佛教石窟等地深入考察后，再看他对材料物性的痴迷就不会太感意外。不过，宗教与古建文化之于曾建颖从不是单一的，或是表征他者的状态，而是互相地凝视。如艺术家坦言，他在宗教文化中看到的是深层的等级秩序与拜物本质，这也是他在画作疆域里，用高饱和的色彩，与极度的特写去构筑丰满场景的用意所在。换句话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他的创作里是一则明喻，让在常规叙事中未被言说的，隐蔽的残酷规训在绚丽的皮囊下溢出。

曾建颖, 《棱镜》，2024年，纸本设色、墨、矿物颜料，97 x 278厘米，双联画。

莎芭拉拉·塞尔弗：自我的幻象

开展时间：2025-03-20

结束时间：2025-07-19

展览地点：Longlati经纬艺术中心

展览地址：上海市静安区文安路30号4层

策展人：陈嘉莹 博士

参展艺术家：莎芭拉拉·塞尔弗（Tschabalala Self）

主办单位：Longlati经纬艺术中心

自我在多大程度上是权力话语的捏造、集体意识的剩余物，或是以“我”之名编织的幻象？这些问题又会如何登堂入室、渗透私密空间，拜访着浸润的梦？莎芭拉拉·塞尔弗（b.1990）于2025年3月19日在Longlati经纬艺术中心举办的展览“自我的幻象”，正是将这些问题转化为内在探索命题的一个案例。暌违中国七年，塞尔弗将通过综合绘画、沉浸式装置、音乐影像以及“家具”等近二十件跨媒介作品，营造出一个切拌幻梦与现实的空间。

出生于纽约哈林区，塞尔弗的作品不仅灵动着哈林文艺复兴时期的舞蹈与音乐，也探索着黑人身体在紧缩时空中的生存体验。她通过材质与形式的非常规拼贴，结合颜料、织物与废弃画布碎片，创造出独特的离散美学。这种美学中的“杂交”语法不仅挑战着主流文化对黑人女性身体的刻板表征，也解构了艺术史中有关种族与性别的陈旧叙事框架。在黑人的离散历史中针织劳作，既是物质意义上的缝纫，也是隐喻层面的文化缝合。个人与群体、族裔与文化、美学与社会性、性别与欲望等多重元素，在身体力行之间交织成锦绣剪影。

塞尔弗的创作灵感也来源于她对日常生活与文化场景的观察。如她近期在芬兰埃斯堡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街坊四邻”（​Around the Way​），展名取自美国黑人的方言，指涉那些体现自身社群文化的个体。又如她于2016年在洛杉矶汉默美术馆、后于余德耀美术馆呈现的项目展“博德加运营中”（​Bodega Run​），将遍布纽约街角、由家庭经营、供少数族裔购物与社交的杂货铺空间移置美术馆。在与物的相逢中，塞尔弗即兴运用它们的美学元素，包括不同的纹理与衣物印花，展示一个多层次的离散身份与黑人女性特质的新叙事。这种创作方式不仅回应了黑人女性主义对“交叉性”的强调，也拆解了西方艺术话语中的单一身份逻辑与扁平历史，更佐证了离散经验对视觉文化的再造能力。黑色的身体与马蒂斯般热烈的色彩共舞，布料拼贴与混杂美学绽开的图景，都巧妙呼应了多维度的文化身份与感性分配，让新的“自我”跃然于画面之上。这些织物与色彩的盛典，不仅颠覆了传统黑人女性形象的再现方式，也成为对主体多重性解放的庆祝。

展览也与某种隐秘的愿望有关，它们被层层包裹于“自我的幻象”之下。一方面，“自我”指涉的女性形象，始终在与他者的期望和投射作斗争，但她们也从这些期望中解放出来。新作《偷窥者》通过性的主题与织物立体主义的技法，展现了塞尔弗对男性凝视的反思。画面中如影随形的女性幻象，遮挡住光鲜色彩，具身化着性的文明及其不满。另一方面，这些愿望也与“家”中萦绕的梦语相和。塞尔弗作品中挥之不去的家庭环境，既源于她对公私领域分界的敏感，也指涉着以身体为界的内心。那些未被明确表达的线索，组合成了一副复杂的情感拼图：投射在身体上的想象、游离于形体外的意识、在私领域作威的男性气质、被展示与观看的女性身体、爱的浮华与沉坠——它们缠卷着浪漫绸缎，构成了主体、家宅与地方的“幻象”。这是一位黑人女性在跨种族交融的都市部落中成长所投射出来的生活世界与主体形状，在感官上真实，但亦是想象之物。

莎芭拉拉·塞尔弗，这位1990年出生于纽约哈莱姆区的艺术家，现已成为重塑具象绘画的重要力量。她的作品在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的“由我自己”展览中得到了充分展示，该展览涵盖了从2016年至今的13幅绘画和两件雕塑作品，揭示了塞尔弗在创作策略和黑人女性形态图像研究上的深度与独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