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亲] “被需要”而心生欢喜

珠珠雨遐乐乐

　　“五一”期间，当我洗刷、晾晒、收藏冬季用品时，用绒线编织的靠枕、坐垫溢出的母爱让我陶醉。这些织品是母亲在我家小住时亲手编织起来的，比不上新买的新颖、美观，但那里面有母爱的温热，无论时光多久，那织品里珍藏着温暖的记忆，让我感觉母亲一直陪伴着我。

1989年始，母亲一直在杭州小儿子家带小孙女，同时力所能及做些家务事。每年暑假来我家小住，都会带着小孙女，正好和我儿子搭伴一起玩。其时，母亲总会找事做，意欲承担所有家务。既是闲不住，也是爱怜我，总是担心我太累会影响身体。用她的话说：“我做掉该做的事，你可以省心省力点。” 我当然不会要她承担所有家务，但我会放手让她做一些事，这样让她能为我出一份力而开心。

　　八十年代末我刚在城里安居，烧茶煮饭用的是煤油炉。先煮饭再炒菜，等几个菜炒好了，饭已经凉了。父亲来时看到这情况，心生一计，回家就动手用稻草做草蔀。完工后，又尽快送来。我们把烧好了饭的锅子焐进草蔀里，这样我们吃的是热菜热饭了。感受着父爱，心里好温暖。

用了几年，草蔀旧了，我用儿子穿过的套头衫罩上，外表一下子很美观。母亲笑盈盈地看着我说：“这个法子真好！” 然后她又按草蔀的大小，用我的旧围巾、旧衣服铺进棉花分别缝成衬垫。这样如果小锅子焐进草蔀，盖上小衬垫、加盖外衬垫，不仅草蔀外部美观，内里保温性更好。现在我每天用到草蔀，都会感觉到这里面盛满了父爱和母爱。

　　时间一晃而过，其小孙女成了初中生，不愿再做奶奶的“跟屁虫”了。2003年，母亲只身来我家。我心想，现在母亲已是耄耋老人，辛苦劳累一辈子，该让她享享清福了。由此，所有家务事我一手包办，母亲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纯粹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以为这样母亲会乐不可支，会夸我孝顺。不料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真忙七忙八时，母亲看着我问：“要我做点什么事？” 我笑着回答：“您去坐着就好。要么去看电视吧！” 她不乐意了：“我都快憋死了，你这是要赶我走啊？！” 接着又说：“白天你们都不在家，我一个人空落落的，坐得心都慌起来了。你们在家和我一起看电视，你们会讲解，我才有点懂。我不识字，你们不在家，我电视看不懂呢。”

母亲的一番话点醒了我，她年事已高，虽然身体尚可，能自己照顾自己。但是那年我家刚搬的新家，别说她人地生疏，我也不很熟呢。她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会难受。再是她不识字，不会看书读报，不会唱歌跳舞，一个人无所事事，真像是关禁闭。

于是，我搜肠刮肚，有啥不要太费心思、太用力气，却适合母亲做的事呢？终于想出来了，首先以我身体一直不好为由，早起我去农贸市场买菜，要她帮我去提菜篮子，顺带去熟悉周边环境。母亲一听我的“求助”，笑容顿时绽开了，连说：“好！我力气比你大。”

　　再是陪她逛逛小商品市场，她东看看西瞅瞅，啧啧称赞小商品市场货品琳琅满目，人多热闹。同时我买了棒针，要她拿着。她手拿着棒针，不停地问：“这么粗的毛线针干啥用的？！” 回家后，我翻箱倒柜，找出以前用开司米线编织的大大小小的衣裤，要母亲帮我拆。我故意说：“现在都穿羊毛衫了，这些开司米衣裤丢掉可惜。我早就想着拆，只是没时间，请您帮我拆吧！” 并告诉她，拆下来的开司米线，把两股的并成四股，再把四股并成八股，然后用棒针编织成小块。最后拼缝起来，可以有多种用处。节俭惯了的母亲听后拍手叫好：“这个真好，既不浪费，我还有事情做了！”

母亲15岁就没了娘。外公迫于生计，经常外出打短工，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母亲都得承担，还要带着比她小10岁的弟弟。许多细活是她生养我们时学着做的，编织毛衣她不会，且那年代没有毛线。我也是到读高中时，父母给我买了一斤毛线，我请别人教，才学会了编织毛衣。

 我特意在我休息天给她做示范，把线衫的袖口、领子、前后片要从哪下手开始拆，拆时线儿断了，要把两个线头打个结。拆完了，那堆线要及时绕起来，以免乱了难整理等，一一教给她，她答应着，乐呵呵地动手拆起来，全部按照我示范的样子做，拆完一件换一件，线团团，像彩球一样摞起来，五彩斑斓。她完全沉浸在拆线、并线的过程中，闲愁杂念全没了。每每我下班回家，她总会笑盈盈地告诉我，又拆完了一件线衫，或是又并完一团线。我表扬她做事利索，做的事让我满意，她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下一步开始编织。母亲从来没学过编织，我先起头20针，给她练手。她手拿两根棒针不知道该怎么使唤，不会挂线，不会挑针。我手把手教她，只教她织正线。左手指握紧起好头的针，右手紧握另一根针。同时，把线夹在右手无名指和小手指之间，然后把挂的线向上挑出来，以此类推。母亲很认真地练习着。一会儿害羞地拿给我看，织品上一针紧一针松。我宽慰她别急，再练练。她不停地练，反复地练，慢慢地熟练起来。

　　接着，我起头100针，织一个来回后交给母亲，她饶有兴致，学编织劲头十足。编织成的几个大片，摊放在沙发上，自我欣赏，喜不自胜。不想某天，我下班回家，她焦急地说：“嗨！终于等到你这个救星了！你看看，都编织到三寸多了，忽然看到底下有个小洞洞，心里急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一看原来是脱针导致。就先把脱针的漏洞补好，再教她不脱针的窍门。

就这样，她每天把大多时间投入到编织，看着织品一块块多起来，想着今后能派上用场，心里美滋滋啊！我挑了几块织品先拼缝了一个抱枕，她抱着抱枕，像是抱着娃娃，笑靥如花。

母亲编织的所有织品，我拼缝了抱枕、沙发垫，还拼缝了床垫。春末冬初时，铺上这床垫冷暖正合适。母亲后来去养老院，就给她铺垫过。她自豪地说：“这是我编织的！”

拆线、并线、编织虽是一件小事，但让母亲有目的地忙，使日常生活充满了乐趣。这让我领悟到，老人的幸福感很简单，不在于“被照顾”，而在于“被需要”。生活有闲有忙才精彩，有子女参与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有意义的人生。母亲希望“被需要”，子女力所能及满足之，何尝不是孝？！

2019年母亲远去，时年98岁。在天各一方的这几年里，她的音容笑貌总在我的眼前晃动，一事一物都会让我陷进回忆里，而在回忆中感受到的尽是深深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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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自拍